种烟记

风儿轻轻

回老家必经一条窄窄的水泥路，路的两边是一望无际的碧绿的庄稼，还有一片烟田。每次经过，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汹涌，却总是一闪而过，眼见着烟叶从幼苗逐渐长大，出花、变黄、最后成了光秃秃的烟杆，变成了一片黄土地，也迟迟不能落笔。 小时候，烟叶是我们家的支柱产业，一家人的吃喝用度都从这里出，因此伺候烟叶成了我家、严格说是我父母的一件大事。 春天来了，刚一打春，父母便去自留地里去了，先担来水，把地整个浇一遍，过两天之后，把土仔细翻过，留下一个长方形，并且在四周围上土，踩实，做成田埂。四边形里面则更是细致，把里面的土反复搂耙，做到细致均匀，真有点三黑种地的感觉。[憨笑]再担来水，然后把上面的土细细过筛，混上烟籽，均匀的播撒后，重新拿来喷壶，小心地淋一遍水，最后再盖上塑料薄膜。从此，这片田地便成了父亲的心尖宝贝，每天几趟查看，也成了每天饭桌上必有的话题。去看了呀，还没有动静了啦，该浇水啦，今天温度高，得把薄膜揭开透透气啦……如此这般，兴高采烈，全然不管我们这几个小听众的兴致，他只管和我们分享他的快乐。终于有一天，父亲回来，高兴的说：“扭嘴”了，出芽了。从这天开始，这片苗圃更是让父亲流连忘返，上午，温度高了，父亲得把薄膜两头揭开，用砖头支起通风，傍晚，父亲得重新把两头重新捂上，避免烟苗受冷。一天天重复，眼见着烟苗一天天长大，父亲藏不住的笑意漾在脸上。 终于有一天，父亲在白天把塑料薄膜全部揭开，说是让烟苗接收锻炼，适应外面的气候，这也预示着我们全家繁忙的日子来了：我就会在放学后帮助父亲剪出一些破碎的布头，父亲按照一定的尺寸把它们塞入一条绳子里，父亲赶着老牛拉着梨桦把土地翻耕一遍，我和二哥负责在地的两头拉上绳子，母亲和大哥就沿着绳子，用锄头隆出一道道田埂，并顺着绳子上的标记用铁锹挖出一个个洞。几天后，我的哥哥和父亲，于邻家找来一个大油桶。去池塘里灌满水，拉到地里，我就把水接到桶里，因为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总是由哥哥们把水桶提到田里，我就负责把水一瓢瓢的浇到挖好的烟坑。而我们说的起烟苗，父亲是断断不会让我们插手的，别人家都是用一个平头铁锨把烟苗下面的土铲起，放到门板上，到田里分开栽种就行，而我的父亲不是，他用一把小铲子，把一棵烟苗四周划开，再从下面铲起，这样，每一颗烟苗就成了独立的个体，但是浪费了很多时间，我和哥哥有时颇有意见。父亲解释说：“烟苗带的老娘土多了，除了容易成活，还不会返苗。”就这样，一棵棵烟苗带着父亲的期翼来到田里，放入早已给它们准备好的温床上，封土、栽种、成活。因为父亲的严格把控，我家的烟苗也不负众望，往往比别家田里的活得好。眼见着烟苗和着我们的希望，应和着我们对他的期望抽枝展叶生长，盖住了黄土地。经过的人必少不了一句夸奖： “人家的烟叶就是会种，长得真好，老把式就是厉害”[强]父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直到烟叶抽穗，一家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繁忙—打烟头。父亲是断断不会让烟抽穗开花的，用他的话说这叫“聚劲”。以后田里便成了我和母亲的工作场所，因为烟叶去了头，便要发岔，我和母亲就开始天天去掰烟岔，防止烟叶跑劲，烟叶片厚大了才能斤称足。 终于到了能掰烟叶的时候了，我们还是全家上阵，父母掰烟叶，我和哥哥把烟叶从地里抱出来。烟叶要别到一根根竹竿上，至于怎么别，是有讲究的，这就需要父母的技术，我负责把两片烟叶并齐交给母亲，母亲手头极快地，只一甩，烟叶便乖乖地别到竹竿上，我往往也是精力高度集中才能赶上母亲的速度，然后就是装炕、封门、烧火。父亲便日夜守在炕上，炉火熊熊，偶尔我也会捡到一两只爬叉交给父亲，父亲放到铲煤的铁锨上放到炕洞里，等到拿出来时，爬叉早已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哪管铁锨的是否干净，早已迫不及待地塞进了嘴里，打了牙祭[憨笑] 有时候父亲还要打开炕门进去看看烟叶的情况。我到现在也想像不出，父亲在暑天进入那高温的炕房里所忍受的不适，只记得父亲出来时往往是汗流浃背。 终于几天过后，停火可以出炕了。我们便要早起，迎接这神圣的时刻，一杆杆失去水分后，神奇地由青绿色变得黄澄澄的烟叶便出来了，我们忙碌一个早上，把烟叶拉回家，从烟杆上解下来。上午便开始重复下一个流程，重新掰烟、上烟、装炕。收回家的烟叶，母亲和哥哥便按照烟叶金黄的不同程度，分成不同的等级，还要把这些同等级的烟叶一根根聚拢，扎成一把。母亲把这些捆扎齐整的烟叶用一个大的蛇皮单子包起来，弄成一个大大的包裹，捆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哥哥便和同村人一起去往乡里的烟站卖烟，换回一些钱来。 一个夏天的时光便这样度过，周而复始，靠着这一大块烟田，还有一家人年年的辛苦劳作，我们家建了新房，两个哥哥娶了媳妇，我也得以到理想的学校读书。也许是一家人的生活渐渐好起来了，也许是烟叶的价钱不再高昂了，或许是父母的年龄一天天大了，总之我家不再种烟了，但是那段日子便留存于记忆深处，如窖藏老酒，时刻散发出岁月的醇香，既是对童年生活的礼赞，也是对现在幸福生活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