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20年的戎马生涯

理念

<p class="ql-block">人活着的时候,只是事情多,不计较白天和黑夜。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起来:2022年正月初十,就是老父亲三周年纪念日了。深切怀念老父亲!!!</p><p class="ql-block">感谢高陵区作协马元社同志记录的这些文字,给我们留下了珍贵的文字资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张怀智:20年的戎马生涯</p><p class="ql-block">口述:张怀智(90岁)整理:马元社 张红艳</p><p class="ql-block">编者按:张怀智,17岁参军,20年军旅生涯中,参加了解放西安、解放宝鸡、解放兰州、甘南剿匪等十几场著名战斗,3次负伤,4次立功。2018年11月19日,笔者走进田园小区,听其讲述金戈铁马的一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7岁那年:放羊娃要当兵啦</p><p class="ql-block">我是1929年1月26日出生在榆林市米脂县黑山则村,与陕北其他村子一样,黑山则村黄天厚土,村子在山卯卯下,沟坎坎边,住窑洞,吃小米糊糊。那时候的陕北,广种薄收,土地贫瘠,干旱少雨,在这个山头耕种一点土地,在那边山头也是可怜的一点土地,主要种小米和南瓜。五六岁就跟着父亲下地,往往是跑了这边地,又忙那边地,下了不少苦,可是干的活多,收的粮食少。记得有一次,我从后山上背几个南瓜回家,刚下过雨,黄土地脚一踩就成泥了,正走着脚下一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的南瓜沿着山坳滚下去,我爬起来沿着山坳找南瓜,那可是一家人下午饭的主食,丢了全家人都要挨饿。在山下找到滚坡的南瓜蛋,已摔成几块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南瓜块捡起来背回去。那时候家里很穷,除了南瓜没啥吃,人们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p><p class="ql-block">父亲是一把劳动好手,也是村里的能人。会做木匠活儿、石匠活儿,还会拉二胡、吹笛子。老家门楼石雕都是他雕刻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人见人夸,于是村里人盖房子修门楼就请父亲去做石雕。父亲脾气暴躁,也很古怪,动辄就打骂我们。夏天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吆喝我们下地干活儿,那脚底板儿烫得不能着地走路,我们也不敢反抗,反抗就会遭到打骂。我们家人多,一年口粮不够吃,十二三岁时,我给地主家干活,每天起早贪黑,受尽了地主欺负,拼死拼活干一天才挣半升小米。但为了能吃顿饱饭,受再大的罪心里也高兴,受点苦肚子不饿啦!</p><p class="ql-block">我七岁就放羊,冬天农闲时在村头庙里上学堂,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现在认的字都是后来在部队学的。1947年上边规定一家有弟兄两个必须一个人去当兵,弟兄三个必须两个当兵。我们兄弟四个,我排行老三,大哥十几岁时饿死了,二哥、我和老四都当兵了。那年我17岁,个头比较高,听说当兵能吃饱饭,就跑到公社报名当兵了。</p> <p class="ql-block">瓦子街战役脖子被弹片划伤</p><p class="ql-block">1947年7月,被编入中央警卫排三旅(隶属政治部),属于四军,军长叫王世泰,政委张军良,后来是张大福。1948年被编入四军十一师,师长叫郭炳坤,他是著名的战斗指挥员。</p><p class="ql-block">刚入伍就奔赴甘肃庆阳,边行军边训练,学会了挖战壕、打枪等基本技能。冬天的庆阳十分寒冷,气温在零下二十几度,部队没有军服,战士们没有棉衣穿,冷得不行,部队只好撤回到陕北,驻扎在安塞县休整过冬。</p><p class="ql-block">1948年2月,瓦子街战役打响了。我们第四纵队由甘谷驿南下,消灭金盆湾之敌后,到宜川以北集结,协同第一纵队侧击东援之敌。瓦子街战斗非常艰苦,那时候正是农历正月初六七,雪下的二尺多厚,我们潜伏在战壕中不能动,等待着敌人援军经过,准备瓮中捉鳖。但刘戡选择了由黄陵、洛川出发,经黄龙的小寺庄、瓦子街到达宜川。因为从黄陵、洛川出发,经黄龙的小寺庄到瓦子街是一条简易路,离宜川城比较近。这条线路由第一纵队迎战,我们的任务是配合一纵队,从侧翼夹击。刚当兵几个月就参加战斗,新兵娃子还是很害怕,但上了战场,硬着头皮都要向前冲。趴在战壕中,身下全是雪,不一会衣服就湿透了,冰冷雪水冻得牙齿都哆嗦,我们强忍着。在铁的纪律面前,谁也动弹不得,暴露目标就会前功尽弃,要受到处罚。那时候不仅是冷,也有饥饿,没有吃的,只能以雪充饥。</p><p class="ql-block">战斗打响时,被团团围住的敌人狗急跳墙,不要命地扑上来。我狠下心,拼命向敌人投弹,敌人进攻一次,我们打退一次,决不不能让敌人打开突围缺口。战友们伤亡很多,我初生牛犊不怕虎,眼看着弹药将打完,转身发现一个战友中弹趴下不动了,就想着把他的枪拖过来,便猫着腰,慢慢地向他挪动。就在这时,敌人一阵猛攻,弹片从耳边嗖嗖飞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刚转身想趴下,突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用手一摸全是血。原来是脖子被弹片划破了,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大动脉,不碍事。没有卫生员,没有消毒设施,情急之下,我从腿上撕下一绺绑带,绕着在脖子缠三圈,勒紧止血,继续战斗。 </p><p class="ql-block"> 三天三夜的浴血奋战,歼敌3万余人,击毙了敌二十九军军长刘戡。收拾战场时,瓦子街地面上是厚厚一层子弹壳。</p> <p class="ql-block">18岁那年第一次立功</p><p class="ql-block">瓦子街战役结束后,我们十一师四个团分别在铜川、旬邑县休整了40多天,接着攻打富平、蒲城、白水、合阳、澄城县。</p><p class="ql-block">1948年10月,我在宣传队工作,因为“经常学习、待人和气、带病工作”,三旅政治部批准荣立三等功,立功时是记功,现在折合三等功,这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立功。</p><p class="ql-block">我们一军有四个团,分别在铜川、旬邑县休整了40多天后,1949年在解放西安的战斗中,我师负责在泾阳打外围战。当时西北野战军攻占铜川、耀县等地,解放了渭北广大地区。胡宗南集团收缩兵力,向后撤退到泾、渭两河。5月11日,彭德怀司令员为打乱胡宗南集团逃往四川的撤退计划,决心乘机进军关中。我们在泾阳、咸阳等地歼灭国民党军第90军及骑兵第2旅各一部,俘2200余人,进占咸阳、兴平、武功、扶风、岐山等地。</p><p class="ql-block">5月20日解放西安,至5月底,第一野战军控制了虢镇以东、渭河南北广大地区,胡宗南集团撤至宝鸡及秦岭西段布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扶眉战役中我是排长</p><p class="ql-block">西安解放以后,蒋介石不甘心失败,急令国民党西安绥靖公署主任胡宗南并纠合青海马步芳、宁夏马鸿奎部妄图反扑西安,阻我军西进。我军第一野战军第一、二、十八、十九兵团,在彭德怀司令员的指挥下,运用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战略思想,实施“钳马打胡、先胡后马”的作战方针,于7月10日在以扶风、眉县为中心,向胡宗南主力发起总攻。</p><p class="ql-block">当时进攻兵力主要是,第一兵团由王震率领,沿户县、周至西进,在子午口、黑山寺、哑柏、横渠击溃敌90军后,攻占宝鸡益门镇;许光达率第二兵团攻克临平,经天度、法门、青化、益店,插至敌军后方的罗局镇,夺取了眉县车站,攻克了扶风。周士第指挥解放军第十八兵团正面主攻,由西凤公路、陇海铁路西进,首歼漆水河两岸及武功南北线之敌后,收复武功,至罗局镇东南与第二兵团会师,合歼残敌;杨得志率解放军第19兵团在乾县、礼泉阻击马鸿逵,保证了扶眉战役的胜利进行。</p><p class="ql-block">经四昼夜激战,一举歼灭了国民党一个兵团部、四个军部、八个整师零三个团,共计四万余人,解放了眉县、扶风、岐山等九座县城,7月14日解放了宝鸡。</p><p class="ql-block">在这次战斗中,我主要担任排长职务,跟随部队执行战斗任务,后来一直打到兰州。</p> <p class="ql-block">兰州战役中皮带救了我的命</p><p class="ql-block">兰州是马步芳的天下,马步芳在周边集结10万余人对抗。1949年8月,我军集结了5个军近15万人沿西安至兰州公路分南北两路直取兰州。</p><p class="ql-block">兰州战役打的比较辛苦,那时候天气已转冷,部队供给跟不上,战士们没有衣服穿,只好挖地洞御寒。参加战斗的是32团和33团,32团营级以上干部不到100人,在战斗中全部牺牲了。</p><p class="ql-block">在兰州战役中,我是副连长。有一天吃饭时间,我们都蹲在战壕里一人端着一洋瓷碗扁豆和洋芋,吃的正香。突然,敌人开始了袭击,有两个炮弹飞过来,我赶紧丢掉饭碗,低头趴下,但还是被弹片打中,一个弹片打在我的皮带上,皮带断了,弹片一半扎进肚子里,一半露在外边。卫生员已经牺牲了,没有人包扎,只能靠自己。我疼的咬着牙,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捏住弹片拔了出来,用牙齿从腿上撕下一绺绑带,缠绕在腰上,勒紧止住了血。轻伤不下火线,受伤后我忍着疼痛,端起枪趴在战壕边,向着敌人一阵扫射,顿时几个敌人倒下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候,只有拼命杀敌才能减轻对敌人的仇恨,才能减轻身体的疼痛。现在肚子上还留有伤疤,是那条皮带救了我的命。</p> <p class="ql-block">甘南剿匪两次立功</p><p class="ql-block">兰州解放后,部队退到了天水。1950年、1952年、1958年,我三次去甘南参与剿匪。部队大本营在临夏县,夏天去甘南,冬天回到临夏。那时候,甘南每年都遭土匪袭击,三月份土匪患尤为猖獗,我们有一个团曾被土匪包围。土匪很狡猾,与我们打游击战,我们人少了他们就袭击,我们人多了他们就跑进寺院。按照民族政策,不能打寺院,我们也无奈。在甘南剿匪时,我担任副连长,主要任务是通过土匪封锁线,切断公路,便于歼匪。当时的生活非常艰苦,但我们与当地群众同甘共苦。</p><p class="ql-block">甘南大草原土地比较松软,前边的部队还可以走,后边的部队就过不去了,有许多战士陷入泥潭中牺牲了。</p><p class="ql-block">甘南的土匪大部分用的是真枪,还有用土枪,装着铁沙子,打中人也能致命。还有用杈子枪的,架在高处,人一到只扣扳机。有一天下着雨,我们经过土匪的一个据点,土匪疯狂扫射,我被子弹打在了腿上,伤疤现在还在。那个土匪头子叫马良,我们团长带着一个排追马良,从甘南追到临夏,一直追到炮楼里,还是让土匪跑了。</p><p class="ql-block">1954年7月,部队驻扎在临夏,我在野炮营二连担任炮长,负责训练士兵。由于当教练员工作负责,不分昼夜的训练,荣立三等功。</p><p class="ql-block">1956年3月,在四川训练时,我在野炮营二连任排长,积极负责,完成任务好,被305团政治部批准立三等功。</p> <p class="ql-block">驻守西藏第四次立功</p><p class="ql-block">1958年西藏各地发生武装叛乱,达赖喇嘛7月在布达拉宫接受叛乱组织“曲细岗珠”所献的“金宝座”,噶厦(即西藏原地方政府)也全力支持这一叛乱武装,给叛乱武装发放粮食和武器弹药,宣布分裂。</p><p class="ql-block">1959-1962年,我们奉命进藏,驻守在日喀则。1959年西藏达赖喇嘛叛乱,我们接到命令后从临夏直达兰州火车站,不下火车换衣服去西藏。到了西藏后,达赖喇嘛丹增嘉措逃往印度受庇护了,中印两国开始交恶,发生了一连串交火冲突。</p><p class="ql-block">1962年6月,中印反击战爆发。那里海拔4000多米,环境极其恶劣,爬坡都胸闷气喘,支援前线的藏民为部队背弹药,军民配合打仗。11月战争胜利,双方停战。为了显示我军的礼节,缴获的武器我们都擦干净,全部还给对方。抓获的印度战俘,也给予了优待,给战俘们提供有肉罐头,比我们吃的好。印度军队等级森严,俘虏来的排长跟士兵都不在一起吃饭。相比之下,解放军的官兵一致,明显不同。</p><p class="ql-block">在西藏时,我是后勤协理员,不直接参与打仗了,主要负责后勤保障工作,由于气候条件差,我身体不好了,加上长时间在雪地里潜伏,患上了夜盲症,到了晚上就看不见。被从西藏调回来,跟随11师炮兵团驻防武威,负责看守张掖、山丹军营十几个家属院。</p><p class="ql-block">第四次立功是在1961年,我是中尉军衔,职别是政指,由于在军事训练中,工作突出,完成了任务,在12月25日,团里批准荣立三等功。</p><p class="ql-block">1966年11月,我34岁,由于身体原因,部队批准转业。转业时发有证书,盖着国防部的红印章,转业证明书批准字号是第18140号。</p><p class="ql-block">我在部队总共20年,只有1962年至1966年间没有打仗,其余时间每年都在打仗。</p><p class="ql-block">转业后被分配到西安市,但与我同时转业的战友家里两娃都夭折了,家境十分贫困。我便把名额让给了他,选择了距离西安较近的高陵工作,在供销社当主任,食品公司当经理,最后到了烟草局,直到1990年离休。</p> <p class="ql-block">如今,儿女都很孝顺,我感到十分幸福!(注:2019年2月14日凌晨,张怀智老人永远离开了我们,谨以此文表示对老人的悼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