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港琐忆

一苇渡江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涩港是故乡西南的一座偏远小镇。学生时代,我曾在此读书三年,小镇的山川风物、世故人情对我一生影响深远。</p><p class="ql-block"> 关于涩港地名的由来,至今没有看到权威的解释。无论是本地方志,还是域内野老硕儒,都难说其详。要么是望文生意,说之前当地生活苦寒(涩),故名“涩”港;要么以讹作讹,谓其居深山腹地,交通闭塞,因之名“塞”港,后渐衍为“涩”港。其实,不管是“涩”还是“塞”港,名称始终均锚定在“港”上,离不开水。翻阅史料,据郦道元《水经注》载,涩港境内的这条河,史称“瑟”水,现称小黄河,《新华字典》中的“瑟”字有专门注释。个人孔见,涩港位于古瑟水上游的冲击小平原上,此段瑟水水深面阔,可以载舟泊船,故名“瑟”港,后之慢慢演绎,就变成“涩港”了。史载,古瑟水岸边,有古驿道,往南经九里关(古称大隧)直通鄂楚,为古代“义阳三关”之一,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往北通达中原腹地,是一条重要的战略和商贸文化通道。近处二十公里范围内,有古鄳城和高安县城故址。北距约20里,有“子路问津”处,据考证当年孔子去楚曾困扼于此。上世纪50年代未,因修石山口水库,小黄河被截断,古驿道湮没,渐不为人所之。近年水库岸边又有考古新发现,发掘出大量的蚁鼻钱,古驿道才又引起人们的关注,央视曾有过专题报道。可以说,小镇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比较深厚。</p><p class="ql-block"> 小镇地处大别山腹地,南去二三十公里与湖北接壤,西边则与原信阳县相邻。境内群山逶迤,雄峰并峙,最有名的就是灵山,为信阳十大风景区之一,现已僻为保护区。之前因交通不便,周边十里八村的茶货山珍,也只能就近到旁边的市镇交换售买,久而久之造就了涩港墟镇的繁华。</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十年代,涩港墟镇面积不大,东南西三面环山,北面临水,空间有些逼仄。一条穿境公路与乡间公路在此呈十字交汇,道路两边四面便建起大大小小的店铺和房屋。靠南向的街道较窄,似乎是以前的老街,临街的店铺仍需要上门板,附着老式的窗棂,有点明清时代的建筑余韵。街面上铺着青石板,凸凹不平,留下了岁月磨蚀的印迹。店铺的门面一般不大,多为前店后院分布,前面用做做生意,后院做起居生活。南边尽头是医院,有临时的柴火市场,山里人通常会将打来的柴火挑来此处买,以换取油盐花费钱。往东的街道比较狭窄弯曲,乡政府和文化站,还有学校和电影院,都在这条路上。小学、初中和高中毗邻而建,初中和高中更是大门靠大门,正对的门前有两口水塘。墟镇十字路口往北,东西两边,多为公家房屋,乡里的站所,特别是供销社的各门市部,皆分设如此。镇上的新华书店,是小镇的文化道场。买的书,淋淋总总,类别庞杂,既有正统的理论典籍,也有实用的学习辅导资料,还有很多当时先锋作家的作品,如张扬、韩少功、北岛、舒婷等“伤痕文学”、“朦胧诗”主将的力作,时列其间。虽然取向各异,但兼容并收,共陈一处,各取所需,是那个时代文化的多元和包容性的真实体现。值得一提的是西侧的成衣门市部,当年曾陪一同学去此逛街买过衣服。彼时流行海军蓝色,那同学想买条裤子,但女售货员却拿了条女式的裤子给他,裤子侧边开口,回到宿舍试穿恁是怎么都穿不上,折返退货,遭拒,生了一肚子闲气。主街的北头,是一片低矮的瓦屋,附近有鱼虾市场,约一里外即为船码头。当年对岸有不少同学早上早早起来撑船打渔,随后脚不跌地地赶到北头的鱼虾市场将鱼买掉,再赶回课堂上课。因临水之便,此处买的鱼往往生鲜便宜,而且品种多,在周边颇有些名气。记得当年从信阳罗山过来的早班车司机,到站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这里挑几条新鲜的鱼带回去。</p><p class="ql-block"> 镇上物华天宝,风光秀丽,景色宜人。春有山花烂漫,山里人将春兰采摘扎成把,沿街叫买,远处就透出阵阵馨香。四月映山红开满山坡,远望象是系在山间的红飘带。夏天可去东大桥看日出,东方既白,天际镀了一层金边,一轮红日在层峦间喷薄而出,俄而霞光万丈,普照山林田地,景色煞是壮美。秋夜北河的月,颇有景致。此时旷野空寂,水滞无声,波平如境,明月轮空,清辉泻地,水天两轮明月交相辉,置身其中,顿感虚渺而空幻,徒生“今夕何年”之叹。隆冬要去户山踏雪,颌对皑皑西岭,能真切体悟到千山飞绝、万径踪灭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孤寂,山高路远,雪天无际,方知人生之空渺。当然,四季皆有况味的妙处,非灵山胜境莫属了。</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涩港在周边名声鹊起,其影响来自“名校效应”。作为一所农村乡镇高中,母校涩港高中当年名噪一时,曾连续多年在全地区同类学校高考升学排名中名列前茅,有不少学生考入北大、人大、南开、中大等重点名校。母校当年的辉煌,得益于两个方面:首先是老师拼命地教,尽心“传道授业解感”,履职敬业,心中装的全是学生,拿出的是自己的看家本领。当时的老师多为中师或中专毕业,还有的是刚毕业从南阳、周口等地赶来支教的。他们潜心钻研教学教法,痴思专注而成名师,如程学炎校长讲政治课讲得炉火纯青,游刃有余,据说每年高考都能押中不少题,学生们说起来简直到膜拜称颂的地步。其他的如陈传兆老师之于古文课,姚自成老师之于地理课,梅鹤群老师的语文课,王子均、厉天奎老师的历史课,李文超老师的化学课,王列富老师的生物课,还有张修颜、李志新、李生志等老师的英语课等等,都颇负盛名,常为学生所称道。"中专生教出本科生",是母校一直传颂的佳话!这里面,凝结着恩师们大量的心血汗水和智慧。事隔多年,记忆中关于先生们的诸多逸事仍挥之不去。如李志新老师的皮鞋声,是大家熄灯睡觉前的预警。一旦听到“咔嚓咔嚓”的皮鞋声,大家知道,“鬼子进村”了,各寝室瞬间俱寂,假装入睡。一旦被“钓”查到谁在说话,少不得立马会受到一阵苛责,只要不顶嘴,风暴顷刻就会过去了。而后皮鞋声远去,大家又故态复萌,接续前话。高三时,陈传兆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高考的那一年,正月初三返校,教室的黑板上,有粉笔板书的毛泽东《娄山关•调寄忆秦娥》,初以为是谁随意的涂鸦。次日开年第一课,陈老师揭开谜底,并与我们一起分享了他那几天的内心感悟。他说,我们学生放寒假回了家,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大年三十的晚上,又情不自禁地走进教室,眼前又仿佛浮现出每个学生熟悉的身影。新年即至,希望重生,先生激情满怀,慷慨激昂地在黑板上手书“……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壮语,以此激发大家的斗志,鼓励大家不畏艰险,奋勇直前,其用心真可谓良苦。随后,先生用带潮汕口音的普通话再次为我们吟诵了这首词,先生的吟诵回肠荡气,以致几十年后仍在我耳边萦绕。另一方面,是学生拼命地学。大多数学生来自农村,家庭条件不怎么好,唯有努力学习跳出“农门”,才能改变前途命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既谙此理,惟有拼博。一些同学学习刻苦的程度,超过想像。教室通常晚上九点熄灯,为了加大学习强度,他们点燃自备的蜡烛或煤油灯,挑灯夜战,不少人几乎没在晚上十一点半前睡过觉。除了吃饭睡觉上体育课,就是学习,基本上没什么文娱活动。电影院就在学校的大门口,每晚都能听到高音喇叭流出的声音,但大家都能挡住诱惑。其时校内生活条件差,伙食标准低,饭菜没什么油水,宿舍住的是大通铺,床板里不时有蚤子爬出,卫生条件不好,个别同学生疥疮,旋即传染至全宿舍,但大家乐观,向上,学习劲头高昂,这些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p><p class="ql-block"> 校南门外,是学生课余的乐园。学校围墙外,是一条弯曲的小路,从畦整的菜地穿过,课前饭后的闲暇时光,时有师生在此散步。附近的河堤,修竹婷婷,竹林深处,间或传出背单词的声音……正对南门的有一条小河,河床堆满了细细的沙砾。秋冬时节,河水涓细,学子们常在午后或黄昏,将饭碗端到河边吃,享受学习之后难得的闲静。男同学时在饭后嬉戏,将碗抛入河中,任其漂流沉落,而后淘起,用河沙磨涮,用河水冲净,碗就洗干净了。扰动的水面上,不时有油花飘过……</p><p class="ql-block"> 近年来,高速公路从镇上穿境而过,小镇独有的那份宁静被打破,“涩港”也易名为“灵山”了。不管岁月如何变迁,“涩港”的印迹会永远地镌刻在我辈的记忆中,只是再回故地,怕是难以找回旧日的感觉。记得母校的校园里,有一棵合欢树,总是随风摇曳,象是随时准备迎接远来的客人。这棵树,应该还在吧?!</p><p class="ql-block"> 壬寅年正月十一日</p><p class="ql-block">(文中图片部分来自友人,特此致谢)</p> <p class="ql-block"> 图1--3 涩港东大桥</p> <p class="ql-block"> 图4--8 灵山风光</p> <p class="ql-block"> 图9--13 山中踏雪</p> <p class="ql-block"> 字典 “瑟”字注释</p> <p class="ql-block"> 九里关旧址</p> <p class="ql-block"> 朱堂中学</p> <p class="ql-block"> 特产红萝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