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儿妈的活法 （一）

强俊峰

文作者：强俊峰

“咱这雀挲（qiao sa 释义：麻雀的头部），戴不了王帽，你雹（bao 释义：不要）挖苦咱咧” 二蛋儿他妈扯开嗓子开骂起来。“你看你个怂样子，你的狗叫唤也不拴着，把俺槈槈（nou nou 释义：溺爱小孩的称呼）娃嚇了一跳，蛮哭，咋咧，还不让我说一下呀”，同村的柱子他嬸儿也不示弱地嚷了起来。

这是六十年代的关中农村，方圆百十户人家的一个村落。只有二蛋儿家独独在离村子有百十米远的村头，周围麦苗层绿，田埂把这绿色的“地毯”分割开来。来回进出村子的一条羊肠小道从麦田穿过，必经二蛋儿家门口。

雨后的泥泞小道，空气湿润，野花的清香袅绕扑鼻而来，而腿下深一脚浅一脚的，非常滑澾，很难行走。

说起二蛋儿的妈，那是典型的关中妇女，头上深褐色的方条帕帕围巾，向脑后搭上裹起。左眼斜视眯着眼，远看像眼鱼纹旁一条缝，右眼明眉清秀，炯炯有神，眼角明显几条纹理与额头上隆起的皱纹相比，倒显得浅眇一些。细看，脸上也布满了岁月沧桑的黝黑与苍老，说话时一颗黄色的包牙一闪一闪的十分抢眼。上身穿一件不大合身的大花上衣，抬褃接缝的布质纽扣连接腋下，把她那本不胖臃的胸脯撑的圆鼓鼓地。黑色裹裤有些脏兮兮，裤腿儿用细带紧沉系着，双足没有裹小脚，而是穿着黑布绒鞋面的布嚡（hai 释义：布鞋），咋一看，尚有农村老太精气神儿的气质。

说起老太，年龄也不算大，近50岁上下。在村里村外打听，说起二蛋儿他妈，谁人不知何人不晓？能说会道、能干手巧、能打能骂、无人敢惹，因此村里人有的叫她：歪婆娘，有的称她：麻糜儿。

二蛋儿妈在村里的出名，是因她娘家妥人（释义：长辈）都已老逝，姊妹们也不常走动。后续的老汉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赶车老把式，两人相依为命，女主家在三十好几头上才有了二蛋儿，谁知人有旦夕祸福，老汉偏偏得上了个瞎瞎病，走路气喘，无力憔悴。就这旱烟仍不离手，一烟袋锅一烟袋锅的抽个不停。每到静谧的清晨，总能听到他那憋出干咳的声音，看到他那暴筋睁红的脸和咯出的带血浓痰。

时间长了，生产队看他不能再继续赶马车摇鞭子了，就让他到饲养室喂牲口。在马厩里，喂头谷（马、骡子）也不是件轻松活儿，天麻茬黑就要准备铡草，半夜三更还要给牲口添料伴麸皮，天麻麻亮时，还要早早起来“垫圈”，把牲口身下拉撒的屎尿湿土拉走，换成晾晒的干土。

他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咳嗽咯血一天天严重，无奈只好凑点钱，到省城里大医院去看医生，检查后下了诊断，说是肺上患有痨病，病灶边缘模糊没有钙化，是浸润型的肺结核，不好治疗，只有回家调养调养。

这不，在第二年的腊月头上，这座茅草小屋传出撕裂的叫喊声，二蛋儿他大（释义：爸）一命呜呼，二蛋儿妈爬在老汉冰冷的身上，凄惨的嚎啕大哭……。

二蛋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听到母亲的哭声，用手背也不时擦掉自己眼角流下的几滴干泪……。

几天后，村外坟茔上又多了一个飘曳的白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