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青菜

胡晏

　　眼前这盘碧绿生青，清香可人的炒青菜，是邻居阿婆一早催我去摘的。和以往不同，这次她一定要我就去摘，而且最好都摘了去，因为她要搬走了。

认得阿婆，是在刚拿到房子的那阵子，那时我们正在自己装修，家里三天两头就会有拆下的包装纸箱。因为忙于装修，根本顾不上清理，常常扔得满院都是，是阿婆第一个看到，来帮我们收拾掉的。阿婆每次来，都会很礼貌地问我们：“弟弟（妹妹），这些纸板还要伐？”我们本无瑕清理，见有人愿意帮忙，自然愿意给她。妻有些担心，生怕老人把有用的捡了去，把无用的垃圾随意乱丢，便叮嘱阿婆，东西尽管拿去，但垃圾一定要进垃圾桶。

别看阿婆动作奇慢，收拾起来却井然有序。只见她不慌不忙地将胶带撕去，再把纸箱压成扁扁的长条，最后用废胶带一缠，很方便地就拖走了。如果纸板不多，她还会边走边抓走些散落的泡沫塑料。阿婆说到做到，每次带走她要的纸板，一定会回来清理垃圾。看我们的垃圾桶放不下，她还会拿回去，丢到自家门前的垃圾桶里。说来也奇怪，没废纸板的时候，阿婆也会站在我家院子外。我猜她一方面看看有没有纸板扔出来，好捷足先登，一方面也在看我俩，如何拾掇自己的房子，建设自己的新家。为了不让她提心吊胆，我向她保证，今后的纸板全给她。

一个多月后，房子基本收拾停当。那日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暖暖地照在门前的晒台上，我俩饶有兴趣地搬出桌椅，喝起茶来。阿婆经过，同我们热情招呼，还一个劲地说我们好。不知道她是因何缘由做此判断，至少我们都被她说得热乎乎的。隔着围栏说话很不舒服，我便请阿婆进来，给她倒茶，一起聊天。这一来，阿婆更高兴了。她说，原先那些外来的“上海人”，看不起人，都不让进的，她觉得我俩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好人。

好人不假，但话从阿婆口中说出来，心里依旧美滋滋的。本来邻里邻居的，哪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人与人相处应该彼此尊重，不应该分城里乡下的。自从那一刻起，阿婆似乎把我俩当成了她的朋友。

阿婆说自己虚龄九十，未免让我大吃一惊，城里人到了这么个年龄，哪还有力气去收纸板呢？阿婆告诉我们，她有三个子女，而且大女儿也住在本村，但我着实很少看到她的身影。阿婆虽然孤身一人，却乐得自在。每天除了遛弯，还喜欢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晒太阳。她家菜地也被她收拾得妥妥当当，随季节变换着时令的蔬菜。

阿婆常常送蔬菜来，或许是对我们给她纸板的偿还，或许是真的喜欢我们。后来她不光送蔬菜，还送桔子，粽子给我吃，有时甚至还是剥好了的，这令我们无比尴尬。但看得出，她把我俩当作了自己人。

元宵节那天，我特地送了两包汤圆过去，这令她很感动。久而久之，她似乎把我俩当做她的亲人了。

又一次撞见阿婆，她缠着绷带，眼圈淤青，显得非常恐怖。她告诉我，那天傍晚，她去倒垃圾，出门下台阶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头晕目眩，就跌了下去……手臂骨折了，她的行动也迟缓了许多，我俩再也不敢把废纸板给她了。

不得不说，住在农村的老人身体非常健康，拆石膏没多久，阿婆又开始溜达了。一个周六的上午，我们还睡着，门铃响个不停。我赶紧穿衣下楼，打开门却不见人影，门口是一塑料篮子的青菜。

我俩很担心，毕竟老人摔不起，要是因为送东西，摔在我家门口，叫我俩如何过意的去！见到阿婆后，我们一方面道谢，一方面和她“约法三章”，今后我们要吃蔬菜，自己来你家摘。阿婆欣然同意。

一方面，我俩很不情愿阿婆搬走，一方面又希望她搬去女儿家住，好有个照应，毕竟年龄不饶人。像阿婆这样的独居老人，在农村还真不少，子女因为工作，因为小辈读书，大都搬去了城里。老人们很少见到自己的亲人，虽守着宽敞的大房子，内心却是孤独的……

阿婆临走，我特地打听到了她大女儿家的地址。并同她一言为定，抽空一定去看她，让她开心……

2022年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