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李光民</p> 家里兄妹四个我最小,尽管生长在“出生就挨饿”的年代,但是在奶奶、爹、娘和哥姐的特殊偏爱与呵护下,我在家里是吃苦最少的一个。即便是这样,从我记事起,虽然什么野菜、树叶、草种子、玉米芯粉、玉米杆粉、橡子面粉、地瓜秧粉、甜菜渣滓等等都吃过,却也从来没有留下真正吃过一顿饱饭的记忆。肚子经常唱“空城计”,咕噜咕噜地叫个不停,饿得肚子就像被猫爪抓着一样地难受。夜里经常梦见黄澄澄、香喷喷的玉米面窝窝头,高兴地手舞足蹈、咯咯地笑个不停。每次被娘叫醒后还余兴未尽地咂吧着嘴唇。每每此时,娘总是用食指刮着我的鼻梁取笑说:“小馋虫,又梦见吃好东西了吧?”<div> 那难耐的饥饿感给了我永远抹不掉的记忆,也让我做出了许多萌蠢可笑的事情。</div>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 我家的救命树</b></h1> 在我老家的胡同里曾有三棵高大的刺槐树,最东边的一棵树干有十多丈高,粗得我与哥哥一起也合抱不过来。树冠遮掩了整条胡同,有的树杈还伸跨到大街上。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年龄,只听娘说过,我爷爷曾说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三棵槐树就已经是很粗很粗了,村里人对我家的称呼也都是“大槐树家”。这三棵槐树充满了我童年的记忆,与小伙伴们在三棵槐树下捉迷藏、弹玻璃球、崩钢钱、扇纸牌、赶球玩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在我的记忆里,三棵槐树既是我儿时的玩伴,也是我家的救命树。可以说,三棵槐树为我家能够度过那不堪回首的灾荒年立下了汗马功劳。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当肚子饿得受不了时,槐叶便成了最便当、最给力的充饥物。<br> 每到春天槐树刚刚冒出嫩芽,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胡同里看槐树开花了没有,夜里经常梦见槐树开满白花花的花穗,甚至在梦中兴奋地叫喊起来。从槐树刚刚长出花骨朵起,每天早上哥哥或者姐姐就开始背着勾杆爬到高高的槐树上,锛下一根根的树枝,我和娘在树下将嫩绿的槐叶和花骨朵一起搮进篮子里,拿回家就下锅煮槐花糊糊,或者掺点高粱面、地瓜面蒸窝头、烙饼子吃。其实,多数时候就是用清水煮着吃。也有时用开水焯一下,凉拌着吃。娘还把槐花先蒸一下,然后把它晒干,存放着慢慢吃。有一年中秋节,娘还把干槐花浸泡后,与面掺在一起一起做成了饼子,充当月饼让我们过节,还让我带着槐花饼去走亲戚呢。<br> 在没有槐花的日子里,就是吃槐叶,从春天一直吃到秋天,槐叶糊糊、槐叶窝头或者饼子,就是家常饭。其实,现在我并不太喜欢吃槐花了,可能就是小时候吃槐花和槐叶太多,有点伤了胃口吧。<br>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贪吃了二哥的窝窝头</b></h1> 我小的时候,老家农村号称过上了共产主义,村里建有公共食堂、敬老院、幼儿园。村北片的幼儿园设在东沙沟道名叫“大房”的院子里,我与二哥都在那个幼儿园,老师是魏秀荣和李景荣。幼儿园并不做饭,都是从集体食堂中按照定量领来干粮分给我们,每顿饭要么是一块煮熟的小地瓜,要么是一个很小的窝窝头,根本吃不饱。<br> 秋天时,老师还经常领着我们到村西边的场院边上摘一种草穗子吃,多少有点甜丝丝的味道,我们都叫做“吃面包”。不知道是谁,发现场院边的稻穰草堆中有稻粒,我们都纷纷钻进稻穰草堆里像拣珍珠一样地拣稻粒,一边拣一边迫不及待地剥掉皮往嘴里送。而彭其昌连皮也来不及剥就把稻粒吃进肚子,后来疼得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br> 记得有一天早上,娘领着哥哥和姐姐到山上搮荆叶种子去了,我自己去了幼儿园。早饭是每人一个很小的地瓜面掺菜的窝窝头。我先领出了自己那一个,不几口就吃进了肚子。又代替二哥领出了窝窝头,拿在手里,闻着那略带点甜味的味道,馋得我直流口水。因为我那一个小窝窝头下肚,不仅没有管饱肚子,反而激发了更强烈的饥饿感。心里很明白,这是二哥的早饭,绝对不能吃了。可肚子咕咕地叫着纵容我,恨不能一口把这个窝头吞下去。我坐在本支大哥李祖光门口的青石凳上,瞅着手中的窝窝头,闻着那既香又甜的味道,实在是忍不住,就用手指甲沿着窝窝头的底边一点一点地掐着吃。吃了一层,忍不住又开始掐第二层。与我同岁的本家侄女小四子(李淑君)着急地对我说:“三叔,你不能再吃了,这可是俺二叔的早饭啊!”我也知道不应该吃,可实在是经不住肚子的纵容和窝窝头的诱惑。本来心里就纠结地难受,经她一说更烦了,就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干啥,俺二哥叫我吃。”说着就赌气似地把剩下不多的窝头一口填进了嘴里。<br> 窝头吃没了,后悔和担心随之就来了,二哥没有早饭吃了怎么办啊?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走回家,看到刚回来的娘、哥哥和姐姐,连头都没有敢抬,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姐姐首先把我抱住问:“怎么了?哭啥啊?”娘却没有说话,看了我一会说:“噢,我明白了,是你把给你二哥领的窝窝头吃了,吓得哭吧?”娘一说破,我就哭得更厉害了。姐姐心疼地说:“唉,吃了就吃了吧,那窝头也太小了,两个都吃了也不会饱的,快不要再哭了。”二哥也说:“不要哭了,我喝槐叶糊糊就行。”看到娘、姐姐和二哥都没有怎么怪罪我的意思,我这才停止了哭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