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阳车站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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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略阳车站安家</p><p class="ql-block">一.结束两地分居 终于有了一间房子过日子</p><p class="ql-block"> 1977年六月,儿子龙龙已经一岁多,会走了。为了结束两地分居的生活,如琥毅然辞去镇巴煤矿党办秘书的工作,来到略阳火车站,当了一名装卸工。</p><p class="ql-block"> 我们分到了一间十六平方米的简易楼房,是装卸楼。即为了方便装卸调度,装卸工等卸货时的休息楼。位置在火车站西头,紧邻机务段车头出入库的道口边。我们和另外一家没房户,与十几位装卸工们一起住在此楼。</p><p class="ql-block"> 这栋楼有两层,临山而建,在楼一侧对面是一座土山,山上有个铁路小学,每天到放学时间,山上叽叽喳喳会下来一群小朋友。装卸楼的外侧就是机务段的车库出口,还有在装卸作业的大吊车。每天机车出入库,车检,加水,补煤,喷着黑烟,白烟,突突突的出出进进。给我们经常忘记关严窗户的屋里,留下必须用扫把才能清除的一层黑色粉尘。大吊车是24小时连续作业,不时发出隆隆的起吊声。距离100米以外是站台,进出站的客货车,长鸣着来来去去。所有这一切火车站特有的节奏和音响,成了我们婚后首次团聚,安家过日子的伴奏曲!外边的朋友来了说:你们就住这儿?怎么睡觉啊?</p><p class="ql-block"> 可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高兴。恋爱七年,结婚两年多,一直是两地而处。无论如何,现在我们第一次有了放置自己爱情的空间,一个团聚的家。多少年的节假日,都是在无法停顿的奔波中度过。停不下的脚步,止不住的思念,渴盼团聚,几乎就是我们全部的生活追寻。相聚时按小时计算的快乐,离别经年的痛苦,独自带孩子的狼狈,现在都已远去。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家,家里布置着如琥在镇巴自己设计监制的还未来得及上漆的白茬家具,床上有柔软的铺盖,屋里还有一个十来块钱的小收音机。楼梯走道里有我们的煤球炉子,可以做饭。从吃食堂到学会生火做饭,尽管不容易,可是有了炉火,就像个家的样子了。一日三餐,忙忙碌碌的。日子在烟火气和浪漫的情爱里热气腾腾的过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一切透着简陋,清寒。清晨在自己箍出来的煤炉里生着火,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经常快到上班了,火还没生着!经过几回呛得眼泪鼻涕,抹出一幅花猫脸之后,才学会了生火!</p><p class="ql-block"> 夜晚机车库长鸣的音响,吵得人难以入眠。多少次酣睡中被惊醒。但是,醒来发现,身旁有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总有一股温暖涌在心头。有一晚醒来两个人都睡不着了,我抱怨着火车的鸣笛,如琥刮着我的鼻头说,知足吧,傻姑娘!只要咱们天天在一起,再吵睡着也是香的。是啊!那些不能相聚的夜晚,多少次我独自望着明月,心中念着古人的诗句: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恨有情人不能相守!</p><p class="ql-block"> 在这间小屋,我们从此可以朝夕相处,不再只靠书信谈情说爱。小屋就是我们的爱巢,常常如琥干完活带着一脸的煤屑回来,见到我做好了饭菜,抱着我就是一个亲吻。日子是辛苦的,可是内心是幸福和满足的。</p><p class="ql-block"> 在这间小屋里,我们度过四年多的光阴。开始是半年装卸工的家庭生活,忙碌而辛苦,简单而快乐。后来是因恢复高考,如琥上大学,又一次分居的生活。再次的分居,依然奔波忙碌,但是,因为有寒暑假期,交通条件升级,(原来一下大雨,如琥的镇巴唯一通外的公路,就不通车了,信也发不出去)聚面次数多了起来,父母再也不用看着我们奔波的样子发愁叹气了。那年暑假略阳涨大水,开学时间到了,去西安的火车还不通。我有点着急,怕他耽误功课。没想到,如琥居然挺高兴。开学过了十多天他才绕道去了西安回到学校。他说:这是老天爷让咱们多聚几天的,怨不得我!</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这间小屋里,我们才算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家庭生活。柴米油盐,吃喝拉撒,样样都要操持。两个人工资加起来不到90块钱!以前钱都花到路上了。别人家里的几大件,我们都还没有。没有地方开源,只有节俭过日子。有人说:十个铁路九个贼,剩下一个还烧的是不花钱的煤!为了省下买煤钱,我们也学其他同事,去停站的空煤车里扫点不要钱的煤回来烧饭。有一次傍黑,我和如琥应邀去同事治国家吃饭,路过铁道看见有一列空煤车停下,有煤可扫。赶紧跑回家取了锹和扫把,一起去空煤车里扫煤。正干得起劲,被巡逻的车站公安发现了。因为天黑看不清,才开始公安吆喝如琥下来的口气相当厉害。待走近看到是我俩,当时就笑了:文明人吗!你们也扫煤呀?!看着已经扫成堆的煤,不好意思再拿回家,受了奚落丢了人,还差点误了饭局,好不懊丧!</p><p class="ql-block"> 那时逢到过年过节,如琥就搭慢车去沿途小站赶集买来两块钱一幅的猪下水,我们可以过一个很富足的节日,还能吃好长一段时间的荤腥。在这间小屋里经常聚集着装卸队的朋友,过年时大家打牌下棋聊天,常常玩到午夜。新的友情也带给我们许多快乐!也是在这间小屋里我陪如琥灯下苦读,为他做好吃的。恢复高考第一年,他就以略阳地区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西安交大。</p><p class="ql-block"> 不管多寒酸,这间小屋都是我们爱情的殿堂。有了它,虽然不是花前月下,琼楼香闺,我们可以长夜倾谈,肆意做爱,再也不用拘谨,不用忐忑。比起我生孩子住在西安家里的小厨房里,总被原来就不看好我们婚事的母亲抱怨。比起节日见面时,必须要待宿舍的室友善意走开,才可以甜蜜接吻的尴尬,或者在寒夜里,徘徊在嘉陵江大桥上,你送我,我送你的辛苦。这小屋就是我们爱情的圣殿,从今往后,再无愁!</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欢乐中生活着,开心极了。在世风拘谨的小车站的装卸队,我们经常两人一起到浴室里冲澡,假日一起到嘉陵江里游泳。因此被人小声议论着,赞叹着,好像天地间的夫妻们数我们爱得最无拘无束,最幸福了!</p><p class="ql-block"> 在小屋里,初为人母的我,教儿子认字识数,背唐诗。那四年多的日子,在那间陋室是清苦,劳累,不易,却又充满温馨和浪漫。憧憬未来常常是我们夜不能寐的话题!小屋里的岁月,可以说是我们婚后最穷困,却也是最幸福而蓬勃的一段生活。</p><p class="ql-block">二. 装卸工很累 受苦中机会降临</p><p class="ql-block"> 如琥调往略阳时,铁路上除了装卸其他岗位均不接收新人。为了团聚,其他的因素就被我们忽略了。如琥来到略阳,到装卸队报到后即开始了最原始的装卸工作。上一天班歇一天,装卸队除了一般性的建筑,生活用品的装卸,最多最重的工作是卸煤车。用铁锹把一车车的煤卸到煤场。没车卸时在装卸楼休息打牌等车皮。来了通知,牌一放,就去卸车。刚开始卸煤,如琥不会挑位置,每次占的卸车位置都是煤车的车档头。而中间的位置,把车门一开,有很多煤就可以自动流下来,能减轻不少劳动量。他初来乍到,不懂窍门,动作又慢,结果经常是别人早早卸完车,洗澡吃饭了,他的煤还有很多没卸完。同事经常帮他,但是,他总还是保持最后一个下车的纪录。同班的徐凯笑话他:看着挺有学问,不懂杠杆的基本原理!拿锹时两个手握在一起,根本使不上劲!刚从办公室秘书变到装卸工,可以想象,如琥的劳累和不适应。</p><p class="ql-block"> 比插队当农民时还累的工作,让我陷入困惑,让他调来车站对不对?当时他在煤矿颇受重视,从井下的核算员很快提到办公室。他写的文章,在陕西日报上刊登。矿长说工作离不开他,许诺一定要重用他!表示我可以调去,绝不同意他的调出!我给矿长兼书记,写了一封请求放人的长信,终于让那矿长不再阻拦!如琥走时矿长说:你那杨洁啊,笔头子太厉害了,看得我都想流眼泪了,不然我是不会放你走的!</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做好饭去煤场等如琥回家,人家都走了,等了很久,他才卸完跳下车皮,脸上黑乎乎的,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我哭了。客运上的齐大姐见了对我说,你老公就不是干这的料,你怎么让他干这个!不干这个能团聚吗?我心疼着,却无可如何。如琥放弃了相对轻松,而且有升职空间的秘书工作,为了团聚,当起每日抡铁锹的装卸工。他的牺牲太大,可是每当我表示懊悔时,他总是笑着揽住我的肩膀说: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就是美好的!何况我也不一定一辈子就干装卸呀!</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爱情太昂贵了,须要如琥这样的付出!我更加珍惜,心疼如琥。只要我在家,每次等他干活回来,我都端给他晾得刚好的茶水,看着他一饮而尽。有一天晚上1点多,如琥卸完一个车皮刚睡下有一个小时,通知卸车的喊声就响起来了。我看着如琥立马坐起来,呆在那里,不下床。问他:你是不是很累?嗯!如琥一脸困倦的应着。那就请假,咱不去卸了!不行,人家会笑话我的!经历几分钟的内心挣扎后,如琥战胜了怯懦和疲惫,终于又下楼去卸车了,直干到天快亮才回来。</p><p class="ql-block"> 在劳累中简单中,日月如梭。如琥已经和装卸队的工友混得很熟。他的书呆子气,他的高超牌技,围棋,都让别人感到有趣,很接受他。打牌成了混时间的最好方式。他一打牌就乐在其中,忘记照看炉子,忘记做饭。后来,不管值不值班,他都会去打牌。有时赶上他歇班,我下班回家炉子还是灭的,更不要说做饭。有一次如琥轮休,我下班发现炉子又是灭的。找到装卸休息室,他正和一群人玩得欢呢。我一下火了,拽起他的耳朵就走,从此如琥得了妻管严的美名。</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个月,铁中有人来联系如琥,想调他去铁中当老师。与此同时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车务段组织高考复习班,请如琥去做物理课辅导。我听到别人的议论:杨洁老公的课讲得真好。两个月后如琥参加了高考,后来就收到了西安交大的录取通知书。正如如琥说的:事在人为。他从此脱离装卸工作,那苦疫似的劳作结束了。我也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办了调动,回到西安,考上了电大,开始了新的生活。更值得期待的未来在等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三 .儿子启蒙</p><p class="ql-block"> 因如琥去西安读书,我一个人三班倒难以照顾,龙儿就被送到西安我父母家。期间先是放到一个奶奶家全托,后又到姥爷单位的职工托儿所全托。长到4岁时,家里发现他说话晚,脑筋也不太灵光。母亲怕在家里把孩子耽误了,叫我自己带他回略阳。</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不认为儿子笨,但是,在家里可以说明儿子不灵光的事很多。有一次大门口来了爆米花的,他看见了很快跑回家想让大人去爆米花。但是口讷,老半天也讲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最后急了,双手成开放姿势,嘴里大喊“嘣!”,家里人终于听懂了他的意思。还有就是到4岁了还不识数。姥姥为了启发他识数,发饼干时一个一个让他读出数来才给他。但是,发到第五块时,他总以“好多!”来表示数量。</p><p class="ql-block"> 我把4岁的龙龙带到略阳,开始了对他以识数为主要目标的学前教育。从识数,到加减法,认真耐心让我见到了成效。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儿子已经不逊于一般同龄孩子了。只是口笨,表达慢。为了培养坐得下来的学习习惯,我去上班时,就给他留几十道加减题,让他做。这样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有事情把儿子拴在家里,不要跑出去。出去是很危险的:一边是山,一边是铁道。为了少做点题,龙龙经常反复和我讲价钱,直到我上班走过了第八条铁道,还听见他扒在窗子上的稚嫩喊声:做三十道行不行?做四十道吧!但是不准下楼!嗯!我一松口,儿子的小脑袋应一声,就很快活地从窗子上缩下去了。这样的日子有3、4个月,给儿子布置的题再多, 儿子也都可以快速的做到全对。不仅对数字毫无惧怕,而且加减法表,倒背如流。答题之快,堪称智童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下班,在我们的小屋里,我发现来了一群小学生,地上是几样散落的玩具和倒空了的饼干桶!原来是四岁多的儿子站在楼梯栏杆上向山上放学回家的小朋友喊话,邀到我家里的客人。他们“大宴”一通饼干后,正乐滋滋的教龙龙玩拍洋片的游戏呢。那一桶饼干是我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金鱼牌饼干,用了我小半个月的工资,被儿子一次款待吃光!我想叫儿子知道不能这样招待小朋友,如琥阻拦我说:难得厚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长大以后儿子总是班上的优等生,小时候之所以被看成是笨小孩,大概是因为长期被全托,缺少感情沟通和引导之故。爱与关切,重视,是孩子成长不可或缺的营养!</p><p class="ql-block"> 略阳车站装卸队那间小屋里的岁月已经远去,但是在那里开始的四年多的家庭生活,却给了我们无尽的快乐和回忆!是那小屋给了我们人生旅途风雨中的庇护。在那小屋里我们经受住了最苦的装卸工作的考验,并有暇思考了团聚后的人生方向。那时虽然身处生活底层,但是不弃不馁,相亲相爱所产生的生活动力和巨大幸福感让我们变得自信而充实,把握住了命运的转机,让未来变得乐观可期!</p><p class="ql-block"> 杨洁 2000年2月 于深圳</p><p class="ql-block"> 2022.1.27.修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