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独轮车

东方畲

推独轮车

今天在菜市场，我看到一位八十多岁的老翁，推着一辆独轮车卖菜。看他佝偻着腰，双手驾着小车的木辕，脖子上挎着的襻绳，好像要把他压趴倒似的。小车上的柳筐里堆满了白菜、莴笋、葱、蒜等青菜。老人推着小车，歪歪扭扭的向菜市场的大棚里走来，便勾引起我对四十多年前推独轮车情景的回忆。

独轮车，是农耕时代不可乏缺的运输工具。在没有钢珠转动轴承时，木独轮车的轮子比较大，大约直径超过一米，这样大的木轮碾路，不会因坑洼坎坷而受阻，但是，由于车轱辘大，推车时的晃动性也大，比较难掌控。那个时期的木轮车笨重，车轴两头套进车耳里，需要推车人使劲用力，车子才能前进；有时车前面还需要一个拉车人助力。车轴一般都是用坚硬耐磨的檀树，即使是檀树车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要更换。我们家乡有句骂人的话，“老驴卵子如能做车轴，何需檀树呢？”来贬低一个人没有本事做这件事却硬撑着。推车的人要带上一小瓶食用油，经常给车轴抹点油，一方面能起到润滑省力作用，一方面可防止长时间车轴与车耳套孔干燥摩擦，热点过高把车轴烧了。有了钢珠轴承后，把车轴固定在钢珠圈里，独轮车推起来就省力多了；后来，橡胶轮胎代替了笨重的木轱辘，独轮车推起来轻飘滑溜；再后来，人们又把独轮车改造成轮子较小的滑轮车（习惯称为小滑车）。老人、妇女和七八岁的孩子皆可以推，尤其我们小孩子，都喜欢推这种小滑车玩。

小时候，我看到大人们推独轮车，感到稀罕，父亲推车时，我总要坐到车上让父亲推一程，心里觉得美滋滋的；有时候父亲把小车放下，我就想试试推，可是怎么也推不动。后来有了小滑车，我推着它玩就方便多了。据说寿县北山上奶奶庙里的四顶奶奶当年走娘家，也坐着这样的独轮车呢。四顶奶奶可是人们敬香供奉的神仙。

记得父亲说过，他年轻的时候，家里贫穷，每年的冬春天，靠推独轮车贩粮食来养家糊口。那时，父亲推着独轮车从我们家乡的集市上买一车豇豆，到上百里路的南方集市上卖或兑换大米，再把一车大米推回家乡的集市上卖，这样的倒转贩卖，每趟下来，可以赚回一家人的口粮。父亲说有一次推车到一个集市上贩米，去时走的是大路（其实是稍宽一点的土路），回来的时候抄近路走，没料到这条路的河上架了一座尺把宽的石板桥，约三十多米长，在高空的石板桥上推车，让人心里恐慌，万一车子歪了，会连人带车掉进河里。与父亲一起贩粮的几辆小车，有的人不敢走，父亲让他们把车上的粮食口袋卸下，把一车分成两次推，一趟推轻点，车辕好把握些。有的人还是不敢推，父亲和胆子大的人，就帮助他们把粮食推过了桥。诗人蔡圭的“独轮车重汗如浆，蒲秸芒鞋亦贩商。”道出了推车商贩们的辛苦。

别看这小小的独轮车，它可创造出不小的奇迹。在解放战争的淮海战役中，独轮车起到了关键作用：是老百姓用独轮车为解放军运粮、送炮弹，支援前线，打败了国民党的飞机、大炮和坦克，独轮车便成为光荣车。在新中国建设时期，独轮车又做出了巨大贡献：人们用独轮车，兴修水利工程；我们家乡的一座座水库大堤，一个个塘堰水坝，都是用独轮车推土垒起来的；大集体时，生产队的农田改造，离不开独轮车推土把过去的旱地，改成一块块水田。为了夺取农业大丰收，农民们把一车车的土肥用独轮车运送到田间地头；庄稼成熟后，为了减轻肩膀的负担，也是用独轮车把一堆堆麦把，一捆捆稻穗，推到打谷场上；打下的谷物，又是农民用独轮车把它们推到粮食收购点，上交给国家……独轮车在农耕时代，为肩担手提的人们，减轻了劳动负荷，承载了运输工具，担当了历史重任。

记得我学推独轮车时，父亲让我把家里粪堆的土肥推到田里，推的是钢珠轴承橡胶轮子的独轮车。推起来觉得车子很滑溜，除了上坡需要下点力气，平路和下坡只要两手掌握好车辕，不使车歪倒就可以了。“推车不要学，只要屁股扭的活。”这是我们家乡的一句口头禅。实际上就是这样，独轮车推起来，人顺着车子的劲势两边扭，保持车子的平稳度，做到“小车不倒直管推”。唐代的温庭皓有诗云：“行若独轮车，常畏大道覆。止若员底器，常恐他物触。”下坡的时候小车跑的很快，我就跟着它跑，因没有经验，不知道把车把放低些，结果独轮车的前杆触地，连人带车一下子翻过去了，人被惯性甩出几米远，摔在路边的一块空地上，我自己都听到了我的身体摔跌在地面上的冲撞声。我一骨碌爬起来，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摸摸头和胳膊，活动一下身体，没有发现被摔伤，真是万幸！

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独轮车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被随之而来的各式各样的机械运输车辆所取代，但独轮车所做出的贡献永远会留在人们的记忆里。我们会永远记住先辈们的勤劳奋斗精神，记住他们用独轮车把人们从贫穷推向了富裕，把我们的国家推向了繁荣富强。在新时代的征途上以“小车不倒只管推”的精神，把先辈们的光荣车推向更加美好的未来！

2022年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