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最早知道有个情人节、并且在这个时髦的日子里周围人也开始送玫瑰的事情，那还得追索到六七年前吧。牛爷尽管每日里都稀里糊涂过着开水泡馍馍的平淡光景，一些时髦的东西却是不但不盲目排斥亦能与时俱进地予以接受。不过，天朝的情人们几时这么大张旗鼓地也过起了洋人这个大大咧咧的节日，鄙人此前还真的不曾关注过。</p><p class="ql-block"> 那阵子，女儿去了成都上学，一日打电话提醒说，老牛，明天就是情人节了，你应当给你家老婆闹一支玫瑰去，眼下这边正时兴这个，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带头在小城推广推广？</p><p class="ql-block"> 我忙问，这季节哪有鲜花嘛？并告知她说，咱们这地方你走时菜花都不好卖的，说那是莲花白长出的肿瘤！大冬天带“花”的东西，就是饭馆里的葱花面，对了，还有纸扎店的花圈啥的。当然，我们也很惭愧呀！这充分说明我们毕竟是五线城市，市政府为此比我还着急呐，这不人人都得有招商引资的指标嘛！</p><p class="ql-block"> 女儿反问：喂，喂喂，动点脑子嘛，你知道驴是咋死的？</p><p class="ql-block"> 我摇了摇头，这才知道手里拿的是电话，赶忙语音回答说，这个……谁家驴死了……？</p><p class="ql-block"> 女儿显然是忿恨地丢过来一句：笨死你。找家花店嘛，真是的，老汉家家就知道挠你那些古董琅珰，也学着浪漫一小下下，这样才能预防老年痴呆么！</p><p class="ql-block"> 老牛脑子并不痴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盲。自打小城打通了三四马路，几次吃酒带散步自己把自己已经走丢过两回。至于以前倒是无意中瞄见过一家花店的，一直记不起在那条街，隐约只记得人家似乎摆的都是些吊兰、发财树啥的。好吧，有或没有，也得遵照女儿的意愿去看看行情喽。</p> <p class="ql-block"> 按照猪猪娃的安顿，闹这号事情，事前最好不要声张，把鲜花用报纸裹回去，当家长炒好菜准备开宴时，此刻你单膝跪地，像马戏团那些小丑觐见伊丽莎白女王那样，信口再夹杂一些相对肉麻的话。当然，越肉麻效果越好，反正家里又没外人，只是别闹得俩人都恶心地要吐影响到食欲就行。问题是度，度一定要拿捏好。只要你老牛敢于尝试，当晚的饭锅都不用烦劳你动手的……信不信由你。</p><p class="ql-block"> 有饭后不用洗锅的好事，老牛当然一百个同意尝试尝试，便在电话里跟女儿打问：送这玩意儿到底能起啥作用呢？闹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咋舍割？你妈脾气不好你应当是知道的！</p><p class="ql-block"> 那头反问，你不是经常讲你们修水库上工前饿着肚子“念语录”的那些古怪事么，精神变物质，物质变精神，这么浅显的辩证法你都不懂还当那么些年军官！</p><p class="ql-block"> 对于此种献花方式，老牛商量说，折中一下你看咋样？给自家老婆跪着说话，一惊一乍的，那还不把你妈吓得打“妖妖灵”喊精神病院拎人来呢？这样你看好不，回去不吭气插到花瓶里，说不定效果更好些……嗯，这事我看就这么定了。</p><p class="ql-block"> 猪女十分不屑地补充说，好吧，后事寻思着自己处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可别指望本猪给你出后续的花花点子，那是要付费的！</p><p class="ql-block"> 这头，放下电话，提前下班，本牛总算有了个自主花钱的理由了。</p><p class="ql-block"> 古语讲，久居鲍市不闻其臭。好不容易找到那家看似冷清的花店，本牛以为他们可能一年都卖不出去一盆吊兰啥的，赶去一看，咦，人家生意好的都得排队呢。不过，买花人却尽数是些小年轻，一大群男人中就老牛一个是把头发长到下巴上的过气衰哥。</p><p class="ql-block"> 当然，女老板也根本不相信兀自进来个老汉也是凑热闹买玫瑰花的，抬眼看见面前站着一尊半死不活的稀发人，便象征性地用她那富贵的重下巴指了指那些说不上名目的树桩子问：老人家，客厅放还是书房放？</p><p class="ql-block"> 老牛冷冷地回答她道：玫瑰多钱？</p><p class="ql-block"> 小女老板立时愣了，接着，一双好看的杏眼直直地瞪了朕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提醒着开口问道：大爷，您老，都这岁数了……这玩意儿，嗯……不是随便送着玩的，要真送……也还得对方同意呐！</p><p class="ql-block"> 看她吓人八叉的样子，活像那些好看的玫瑰花如果让老牛这号男人送出手，立马会变成一个拉了弦的手榴弹似的。</p><p class="ql-block"> 鄙人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句：这娃啰嗦的很，说个价款，买肯定就是得买，卖给谁不是个卖？</p><p class="ql-block"> 店主那这才连说了几声对不起，颇有耐心地给买主开始解说——小女子多有得罪，刚才那意思呢，也没有别的意思。意思是送这玩意儿，很有讲究哩。具体是这样的:如果是普通同事间呢，寻常只可送粉色的；因为充其量你们只做到粉红知己那一层，送其他颜色免得人家误会你有升格的意思，当然，除非你有升格的意思。升格您老人家懂不？好像……不懂是吧？好，咱们这么具体点说吧，玫瑰的颜色越深，越能说明二人关系非同一般，譬如，红，黑，对了，还有蓝色妖姬……</p><p class="ql-block"> 我的神呀，送个破花子嘛，还有这么多新鲜由头。于是，老牛只好如实告诉她说——嗯，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有一个女同志，和我一张床板做邻居睡二三十年了，麻缠得很！就像嚼过的泡泡糖黏在手里想甩都甩不脱！至于说到关系嘛，还算一般般吧，就是俩人不小心生了个娃喀！</p><p class="ql-block"> 女老板一听这番解释，立马大体活像明白过来了，暗自思揣了一阵这才开口说：嗯，既然俩人厮混了这么久，闹得都有孩子了，关系肯定非同一般。那就红的吧，要几支？</p><p class="ql-block"> 这回轮到老牛口吃了。有关数目问题女儿电话没交代清楚，本人那阵心里还真是没底儿，便征询地问店家：人家一回大体送多少梱呢？</p><p class="ql-block"> 美丽动人的女老板一看面前这个买主口气倒蛮大，看来一定是个大头买主，这才认真地开导说，老汉叔，玫瑰不论梱的，数目呢，也不呆（ ai,方言，不具体的意思）。按照咱们此地讲究，去年呢，送十二朵便可将就，今年好像有些改革，有人开始送三十六朵；当然喽，送多送少，完全在于对方在你心里的重量。按您老刚才说的两人祸腾的具体情况来看，后果好像已经相当严重，歌上倒是说得送九百九十九朵！</p><p class="ql-block"> 老牛一听这娃咋这么啰嗦，打断她的话头问，一朵多钱？</p><p class="ql-block"> 对方很利索地报价说，粉色十元，红色二十，黑色五十，妖姬一百；咱们这儿消费落后，在西京，那得乘二。</p><p class="ql-block"> 一听这物件的价码，老牛不禁一惊：一支最便宜的都是两梱大葱啊！看来，做生意还得闹这号独家买卖，这钱来得几乎就是明抢嘛。还九百九十九呢，一朵都要了老汉的命了，换了一捆“妖姬” 那就是十万块大洋啊！</p><p class="ql-block"> 鄙人还算沉得住气，稍稍想了想，只好认栽吧。看来，浪漫已经是很昂贵的舒适了，享受前之前还得摸摸钱夹。没有一定的人民币做底垫，千万别轻易乱骚情。好在，老牛也不可能把家里要闹成花店的仓库，即使买，也就一两朵，贵就贵点。</p><p class="ql-block"> 至于买东西和人讲价那档子泼烦，也根本不是咱这号利索人行事的寻常作风。一来是有失身份，二来也无此恶习。再说，人家这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书上不是都写着爱情无价嘛。为这么个破事真的嚷嚷不成，动手动脚跟人打一架也划不来。</p><p class="ql-block"> 一气之下抬脚走呢，肯定也不妥。你到这儿干啥来了？空手回去岂不是有违初衷。再说了，花店全城仅此一家，出去了还得再次回来。万一进进出出闹得店家心情不好，到时卖不卖给又成了个事儿。即使最终说点软话，人家勉强同意卖，却故意挑一支蔫巴巴的给你，能不能掂回去交差又是个新麻烦。再说了，老牛购物原则一贯是只买最贵，买不来最好。</p><p class="ql-block"> 最后，咬咬牙一跺脚，九十六元闹了支掉了一片瓣儿的蓝色妖姬。</p><p class="ql-block"> 话说，回到家里，适逢牛嫂当晚加班回来的忒晚。老牛笨手笨脚地插花、添水，就连花瓶的摆放位置，也精心地选在饭桌中央。这样一来，牛家张郡主回来一眼就能看到；再则，也不至于因私自移动家庭陈设做好事落个骂名。一切就绪，这才把饭热了一回又一回。</p><p class="ql-block"> 终于，盼到家长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知妻莫若夫。正如老牛料想的那样，当家长看见饭桌中央兀自多了个家里收藏的那件清代大花瓶，立即花容失色地呵斥道：我一阵子不在家，你就乱折腾，咋啦，这花瓶咋跑到饭桌上啦？得是趁着屋里没人你胡势番打了，拿胶水胶呀？啧啧。</p><p class="ql-block"> 老牛笑而不答。家长益发诧异，围着花瓶转了一圈，不住的念叨：莫非这又是乾隆爷的尿壶让你捡漏了，咋？又准备给我上课讨钱去买你那古董呀？告诉你，这回，没门！</p><p class="ql-block"> 老牛一看没戏，干脆提醒她说：喂喂，伙计，请睁开你那对儿蚂蚱眼好好瞅瞅，看看唔里边插了个啥东西？</p><p class="ql-block"> 老婆这才探头探脑过去向肚腹硕大的花瓶内看了一看，随口丢过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没啥呀！</p><p class="ql-block"> 老牛当然不相信刚放的玫瑰会不翼而飞，亲自过去看了看，自己也傻眼了——啥也没有。莫不是那“妖姬”的花杆杆太软，这一小阵缩到瓶子里了，赶忙用手一掏，妈的，花呢？左顾右盼一番，我的神呀，刚才给花瓶添水，鲜花咋还在坐人的沙发上干巴巴搁着呢！</p><p class="ql-block"> 老牛赶紧三步并做二步过去，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宝贝放回花瓶，这才喜盈盈地问她：迷死张，认识这玩意不？妖姬！</p><p class="ql-block"> 话说，咱家这位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十分不屑地嘟囔了一句：幺鸡？还二饼呢！一支破塑料花还起个这么花里胡哨的名字？再说，要买就买一撮嘛，你呀，没事尽胡折腾。哦，对了，我几时安排你买花了？</p><p class="ql-block"> 老牛事先准备好的一打浪漫台词，最终变成了一句低吼——塑料花哇，老子壹佰元买来一支塑料哇，难怪猪猪娃说你一辈子都不懂得生活应当烂漫，还买一撮呢，你咋不说让闹一大车烂漫烂漫……</p><p class="ql-block"> 牛嫂一听自家这个窝囊男人这次闹回的这么个物件居然是个稀罕东西，一把掂起来放在她那嗅觉相当迟钝的鼻头上闻了闻，这才说，嗯，是个真花子，咋是个蓝的？哪拣的？</p><p class="ql-block"> 我只有无语，咬着牙关恨恨地说：伙计，打人不兴这样专打人脸的啊！好好，算了算了，吃饭。吃罢饭，本人陪着，你给咱专门出去在马路上四下瞅瞅，亲手拣支让牛大爷瞧瞧！</p><p class="ql-block"> 俩人二话没有，开吃，饭毕。家长可能看见本家男人刚才说的那么云遮雾罩，饭吃的却那么咬牙切齿，似乎终于有点开窍，莫妙地坐在那儿发了阵癔症。</p><p class="ql-block"> 这头，老牛看她似乎有点那么个被艺术启迪了的意思，这才推心置腹告诉她说：你知道驴是咋死的？肯定不知道了吧？告诉你正确答案你都不一定懂信不？猪猪娃告诉我说是笨死的，我认为也是。</p><p class="ql-block"> 家长一听为这朵花儿还死了一头驴，便问了一句，谁家驴死了？</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和面前这头“驴”再也扯不出个清爽，就认真地告诉她：事情的原委是这个样子的，明儿不是情人节了嘛，工会没啥发，给每人发了一张票让去花店各自拎一支玫瑰花回家耍耍。你以为老牛没事干了？啊，自己掏腰包花这冤枉钱买个不能吃的摆厢？</p><p class="ql-block"> 老婆这才回过神来，很是诧异地木讷了一句：啧啧，你们工会给大伙情人节发玫瑰啊，真新鲜，那三八还不得发避孕套哇？如果，那要是碰上急着想要孩子的人家一时用不着，总不能让小两口拿着当吹涨捏塌！</p><p class="ql-block"> 人家的话姑且这么说了，本人也姑且这么听了。不过，老牛却看见家长那眼睛却一直没离开那朵新奇的妖姬。</p><p class="ql-block"> 于是，觉得有责任让家长了解一下外边的世界，这对她这个大科长绝对有好处，便循序引导地说：俗，忒俗，太俗了。遇到事情你从来都不善于思考嘛，任何事物都有其文化性，懂不？譬如吧，你们用来搽嘴的，不一定是法国口红；用来抹眼袋的，那绝对是马应龙痔疮膏的换装品！玫瑰怎么能和“吹涨捏塌”那具体事物混为一谈呢？虽然鲜花和避孕套都和爱情这个事物有很大关联，但就这花的颜色就很有大讲究哩，颜色越深，说明俩人爱得如胶似漆，为此，人家商店也就卖的稀贵！</p> <p class="ql-block"> 老牛那时一失口竞闹忘了，咱老婆寻常一般不安排鄙人买东西。所以，当听到“东西贵贱”此类敏感词，绝对会穷追猛打问个没完。</p><p class="ql-block"> 果然。</p><p class="ql-block"> 于是，她立时不关心鲜花的好赖了，一直套问老牛和人家讲价没？以及对方有无瓤一点的的口气，最重要的是在定局之后自己向门口迈没迈那最为关键的一步之遥……以利于再威胁店家搭盆仙人掌啥的。</p><p class="ql-block"> 唉，逢个不懂浪漫的婆娘，任你浑身的浪漫，也是白搭。饭后，老牛自主去洗碗，一夜无事。</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黄昏，老婆下班前却意外地打来电话——喂，喂喂，是我家牛牛儿吗？是的？声音咋这样儿？挨人黑砖啦？哦，挨了一下午炸弹！咋？又钻麻将场给你先人送钱去啦？好吧，晚饭你要吃啥？</p><p class="ql-block"> 我没好气地回话说：今天轮你做了，少来，你做啥我吃啥！</p><p class="ql-block"> 她却奇怪地丢过来一句十分诡秘的调侃：不喝两小口儿？</p><p class="ql-block"> 一听这句久违的、腻的像糖精似的甜言蜜语，老牛当即觉得太阳那天绝对是从西边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 鄙人贪杯这个不良嗜好，不知受到家长耳提面命的多少次训斥了，为之每次和酒友们灌饱白的，为压压满嘴酒气回去交差，临散摊子前，还都得加喝两瓶啤的。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有这么好的姿态，莫不是她们单位拖欠工资有了着落、拟或她那正式科长不幸批下来了？至于妖姬，本牛早把那玩意儿忘了。</p><p class="ql-block"> 既然有人抢着做饭，散摊后本牛第一次走路故意拖拖拉拉、慢条斯理地遛了一阵弯。进得家门，桌子上果然已经摆了四个大菜。老婆又是端凳子、又是递筷子，说着，一大玻璃杯五粮液就推了过来。</p><p class="ql-block"> 一如往常，开吃前她拿着筷子先压住老牛的筷子，开始了文革样式的“晚汇报”，问：我打电话了，你们单位昨天好像没发玫瑰嘛！</p><p class="ql-block"> 看在那瓶打开的五粮液的面子上，老牛赶紧认错：是是，想不到您老人家工作作风还是这么扎实，我们单位你……他妈听那个内奸告密的？</p><p class="ql-block"> 家长却一点都不着急，接着娓娓道来个中情由：嗯，女儿倒是下午电话，问我你这当爸的昨晚回来捎没捎啥新鲜玩意儿……真没想到，这贼女子和你经常串通一气呀？唉，不过吧，从反面说明，你们还都这么在乎我……你说，我咋一直觉得你爷俩都像白眼狼呢？</p><p class="ql-block"> 老牛赶紧附和说，你有这感觉就正常了。有些女人呢，四十不到就演习着闹更年期玩呢。整天怀疑老公存心要丢她，在家听见个收旧家具的在窗外吆喝，都觉得那一定是自家老公的同案犯！你嘛，这还算折腾得轻，来，吃菜；我嘛，先干它一杯……</p><p class="ql-block"> 没等老牛把酒咽下去，家长却继续说叨着：你说实话，我这个人是不是对你们父女俩也太没原则性了？啊，一个大男人、一个小屁孩，背后叽叽咕咕对付我一个，你说咱们这日子还咋往下凑合？</p><p class="ql-block"> 不过，让老牛听来，其尾音居然多少有点痛改前非的凄然。</p><p class="ql-block"> 老牛大度地笑了笑，掂起第二杯又大大地抿了一口，这才和稀泥似地给家长宽心说，好了，不就是个烂花子嘛，嘻哈哈一回不行呀？日本有个鸠山先生都知道中国有句古话，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咱夫妻恩爱的再像树上站的两只花雀儿，几十年后不也得一前一后到殡仪馆冒一股烟装个匣子完事了吗？来，走一个！</p><p class="ql-block"> 说完，以示俩人感情深刻，本牛一口闷掉余酒，趁着家长难得这么心情愉快，又自主地为自己咕嘟满一缸子。一眨眼，那瓶酒几乎下去大半。</p><p class="ql-block"> 老两口边喝便谝，不觉几个时辰过去了。第一次过情人节，老牛却没能摁住心底那股豪兴，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在自己家里给闹醉了。这也是第一次为酒的事情，本人跟家长无法自圆其说闹出的尴尬。寻常那些个小场合，喝得扶着墙摸回来，即使不关人家酒友一点屁事，老牛都会拿他们做一回挡箭牌。这回，没有一个替死鬼能拉着垫背。</p><p class="ql-block"> 话说，这一切，却没有被家长穷追猛打。然而，自从第二天起，家长也不怕家里那宝贝花瓶被人撞倒，连着那朵蓝色妖姬就被移动到我家茶几上了。鄙人一向心粗，寻常根本不了解我家这口子作为一个女人，原来也好这个调调。她那小心眼里，绝对恨不能让那些寻常无事就来串门的老闺蜜们此刻集体拜访，最好一进门来就向她打问这朵花的来历。可惜，人家也都在忙着过自家小日子，偏偏那天没来一个。</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天，那朵蓝色妖姬开始有点绽放的迹象，分开的花瓣颜色虽比花骨朵有点发浅，但开的很娇艳，也很富贵。</p><p class="ql-block"> 再过了一天，那妖姬的“蓝”颜色却奇怪地、似乎不可思议地全部顺着花茎跑到花瓶的水里边去了，花瓣也完全变成了一朵说灰不白的颜色，大半瓶水，倒被染得像湛蓝的大海！</p><p class="ql-block"> 家长好生奇怪，表情明显有些忧郁。</p><p class="ql-block"> 那阵子，老牛根本不了解自己重金置买的这仙物是商人们为了唬人用高科技注色培育过的假“妖姬”，这头，赶忙对自己那“半瓶子”玫瑰论作了最新的注解。</p><p class="ql-block"> 老牛的解说词是这样的——在西方人眼里，白色一直被视作是纯洁的爱情象征，很美好，也很浪漫，结婚人家都穿白纱；而到了东方，咱们死了人才穿白褂子哩！不过，咱们这地界的人，却爱凑个热闹图个吉庆，就把人家这个玫瑰给折腾得姹紫嫣红品种蛮多。但是，说到底，还不就是一朵花呗。白色，是玫瑰的本色，至于颜色变了这桩事也没啥大惊小怪，就像有些孙子年轻时像他爹、年纪大了倒像邻居爷爷一个道理！</p><p class="ql-block"> 老婆暂时信然。</p><p class="ql-block"> 然而，再过了一天还是两天，眼见我家茶几上摆放的那“妖姬”有点蔫巴了，家里才来了一个牛同事。此人喜读一些缺页线装古籍，且在生活中运用的相当自如。可谓是天上的事儿知晓一半，地上的事儿无所不知。好在家长不在，俩人便大张旗鼓地躺在沙发上叼着烟卷吞云吐雾。有谁知道，这货居然还是个花卉行当里的专家。他看着茶几上扎眼地插着支“妖姬”，很随意地评论道：老牛哇，外行了吧，你老哥咋把个破月季给当成玫瑰买回来了？还他妈这么敬事的上了个清代花瓶！</p><p class="ql-block"> 老牛闻听此言，很是惊讶，忙躬身打揖：兄台何以见得？</p><p class="ql-block"> 他十分肯定地说，从鄙人眼里过的东西那还有假？月季你该懂！说完，还给老牛来了一通花卉知识普及讲座。</p><p class="ql-block"> 只见他在那儿云里雾里地演说完了，这才总结道：愚以为，欧美文化把玫瑰花也抬得太邪乎了，实在是有失偏颇。你老兄给自家老婆改送月季花又咋啦？这玩意儿每月都会开放，月月红！而且，这个……这个植物习性也很能体现女性那个，那个特征嘛是不？嗯。话又说回来，西方文化中有些玩意儿依本人的观点来看，纯粹也是瞎扯他妈的淡。如果一朵花能让世间两情相悦、爱情不老的话，有个奥斯卡明星叫个啥“拖拉机司机”来着，举行盛大婚礼曾不惜动用飞机往婚礼现场运载玫瑰花瓣，结果没等人们啧啧的赞美声落下，又咋会接着就爆出离婚的新闻呢？</p><p class="ql-block"> 老牛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看着眼前的假“妖姬”，嗯嗯啊啊地附和了一通，最终同意了对方观点，条件却加了个“但是”——在我家张郡主面前，你小子一定要统一口径，那就是：玫瑰就是月季，妖姬只不过是个品名。无论你咋样胡说八道，至少要落实到“咱们的月季，到了西方不幸变成了玫瑰”这一基本点。</p><p class="ql-block"> 此日之后，老牛决心除过元旦之外一概不过其它洋节。道理很简单，为的是尽量减少这些令人动罢脑子仍又不能自圆其说的破事打搅自个那原本保养得很不错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尽管，天下人对玫瑰依然一往情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