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恩师

蓝月亮

恩师袁仁琮走了!走得那么匆忙,案头上还放着未完成的著作……<br> 蜡炬成灰!从此我痛失一位亦师亦友、如兄如父之人。<br> 天亦有情,一连半个多月老天爷敞开了哭,哭得河水暴涨,哭成暴雨滂沱,哭得人心里阵阵发慌发冷。 去年去深圳前到他家道别,他还仔细询问我先生病情,嘱我转告他:放宽心,生命一半交给自己,一半交给老伴。并加了我微信好友,说想他了可看微信。到深圳后,时常看到他在微信上转发一些网络上的帖子、图片、文章,知道他生活如常,也就放心,没给他打电话。悔之晚矣! 4月下旬回筑后因腰伤卧床,一直不敢给他打电话,怕他知道我受伤后会跑来看我,我肯定,他一定会来看我的。<br> 前不久同学们筹划搞一次聚会,委托我邀请熟悉的老师参加,于是晚上终于给袁老师打电话。接通后,依旧用过去和他通电话时的方式直呼:穷开心,我是你不争气的学生蓝月亮!电话那头没有熟悉的哈哈大笑,却传来衰弱的声音:我已经在医院躺一个多月了……<br> 心里一惊,赶紧收敛玩笑,追问怎么回事,他似乎听不清也说不明。师母王老师接过电话,我才得知他弄伤了腰,引发了一系列并发症,在省医住了一个多月,医院也没能确诊病因,换了几种治疗方案都没能减轻病情,反倒每况愈下,他想换个思路试试中医,故刚转院到了中医一附院。<br> 放下电话,不祥的预感直袭心头:老师年近八旬,一辈子的教书和写作生涯,熬干了他的生命能量,去年告别时他已身患疾病,非常衰弱,这回……会不会…… 绝对不能等!第二天我就忍着腰痛去了医院。<br> 苍白的病床上,他身上无一例外地插满各种管子、监测仪,神志却非常清醒,见我进屋,清癯苍白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嗔怪地说:不听话!喊你别来偏要来!知道我摔伤了腰,他昨晚在电话里再三拒绝我去看他。<br> 在病房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他告诉我:去年获得的代表他最高荣誉的大奖(全国少数民族文学最高奖——第11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奖金,将用于入院前手头正在创作的另一部新作品的出版费用,出院后还要坚持完成这部作品。<br> 我劝他:老师你就歇歇吧,现在别想那么多,等出院了再说。他点头,随后挥手赶我走,叫我赶快回家休息。<br> 谁知,这次探视竟成了和他的诀别。 翻开珍藏三十多年前的作文本,袁老师当年红笔批改的字迹和点评依然鲜红夺目,俨然如老师对学生的慈父之心。每一页都留存着他对我学业的严厉认真。当年课堂上的传授和讲评至今历历在目,一颦一笑声声在耳,铭刻于心。他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无可替代地影响着我后来8年的教书生涯。<br> 毕业后,他是和我始终保持联系的两位恩师之一,痛惜王裕兴老师先走了一步。<br> <div> 师恩难忘。袁老师的成就和名气无需我在此细述,百度他的名字袁仁琮,即可一清二楚。<br> 最难忘,前几年我把毕业后数十年的部分散文、随笔和游记打印后送交他指教,并没想要他还给我。几天后他来到我办公室,把阅后的习作还我。我惊诧地看到:一如当年在学校,厚厚的一叠文稿,每页他都做了认真批改,红笔标注出错别字和病句,并在文后写下他的意见。古稀之年的他那么忙,除了教学任务,还担任写作学会的职务、要完成自己的创作,却对一个早已毕业、他已无义务再付出的昔日学生如此用心,那叠布满了红字的习作,<b>教会我一个词“为人师表”。</b></div> <b>这是袁老师获奖的《破荒》三部曲:</b> 最难忘,从他1986年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山里人》开始,之后陆续出版的《血雨》、《梦城》、《穷乡》、长篇历史小说《王阳明》、《庄周》、《孔子》、《破荒》……每出一部新作,他都在扉页上认真签好名送我一本。<div> 一位长者、知名作家签名送书给学生,是多么大的荣幸,于情于理,都该我自己前去他家取,但他从不让我跑路,每次都和师母一起送到我家楼下……我常常愧疚地问自己:老师门下桃李无数,弟子何德何能?让老师如此厚爱?</div><div> </div><div> 这些是袁老师签名赠送给我的部分作品:</div> 他曾在作品自序中写道“要昧良心创作,宁可一个字不写”,每部作品都是他竭尽全力的良心之作。老师一生清贫,工资和退休费除了用于创作,每年都要定期给家乡的一所小学捐款,自己却一直住在一套位于7楼的简易楼房里,难以想象老师夫妇古稀之年每天如何登上没有电梯的7层楼房。<br> <b>这一大摞老师呕心沥血创作并亲自送给我的著作,教会我一个词“做人之本”。</b> 最难忘,二十多年前老师遭遇人生三大悲剧之一:发妻因病去世。<div> 无法想象中年丧妻的他如何度过那些孤灯单影,独对寒窗的日子。沉寂了很久后的一天,老师突然到我办公室,有点神秘又有点腼腆的对我说:有时间么?带你去看一个人。跟着他到紫林庵一个省级机关,他想让我看的人却不巧外出公干,没看到。后来才知道,这位重新唤起老师生活激情、点燃他生命之光的人,便是他现在的妻子,贤惠、宽厚、慈爱的女人王敢凤老师。</div><div> 从那时起,王老师和他如影随形,替他誊写校对、陪他下乡采风、担起了他所有的生活琐事,成了他创作生涯里不可或缺的贤内助。老师不止一次悄悄告诉我:没有她(王敢凤),我不可能完成这些著作,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作品是我们俩共同完成的。</div><div> <b>两位老师半百牵手,相扶相携的平凡生活,教会我一个词:“相濡以沫”。</b></div> 最难忘,在我毕业后的三十多年里,老师始终关注着我的写作,在我的博客上看了我断断续续写的散文和随笔、游记后,多次鼓励我给报刊杂志投稿,将我的拙作推荐给他熟悉的刊物编辑,鼓励我集结出书,细心为我做好了出书的所有策划和准备,具体到为我申请书号、用什么纸、做成多少开的版面、最经济的印数……<div> 虽后因我自己缺少信心,加之囊中羞涩,终于放弃,但<b>老师教会我一个词:“知遇之恩”。 </b></div> 2005年,老师年近古稀学会了用电脑写作,学会了上网,先后在Blogcn、新浪、同程等平台开通了博客,用“老树兜”、“穷开心”的网名,将他的作品陆续发到博客上,点击率与日俱增,有时遇到一些网络问题,便来电话把他的密码告诉我,让我登录他的博客替他处理,又买了沉重的单反相机,开始学习摄影……教书、写作、学习,生命不息创作不止,我时常惊诧他的羸弱之躯何来如此灼热强大的能量点燃心烛,殚精竭虑燃烧自己?老师对文学的执着和勤奋,教会我一句话“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br> 老师走了,带走了他的满腹文采、爽朗笑声,再看不到他清癯嶙峋却伟岸如山的身影,只留下他厚重的作品、多年谆谆教诲,以及对我所有的信任和期待。想到此不禁肝肠寸断、热泪涕零。<br> 呜呼!昔日鹤发谈笑影,已往泉台追前贤。痛哭恩师驾鹤去,桃李堪慰满园春。<div><br> <b>袁老师在著作中永生!谨以此文悼念恩师。</b></div> 同学们知此噩耗,纷纷痛惜,在群里发声哀悼,均录于此,以慰师魂:<br> <div> 晴空一声惊霹雳,尊师杳去撇桃李。炎炎六月似飞霜,戚戚千树梨花雨。(曾晴光)<br> </div><div> 拙笔难书师恩,衷心永驻师情。袁老师安息(李小燕)<br> </div><div> 马王庙结师生缘,两载教悔记心田;亲切话语萦耳畔,丝丝白发带笑颜;侗族作家三剑客,著作等身人称羡;惊悉周末驾鹤去,追忆师恩揉泪眼。(王官忠) </div><div><br></div><div> 蜡炬成灰恩师教诲犹在耳,肝肠寸断愚生柔弱奈何天 袁仁琮老师千古(游朝慧)<br><br></div><div> 勤奋笔耕不辍,低调清贫一生 敬爱的袁老师安息(曹洪珍)<br><br></div><div> 终生耕耘桃李满天下,数载磨琢著作已等身(李旭)</div> <b> 备注:文中插入的袁老师照片,均为我2013年在贵阳筑城广场所摄。</b><br> 袁仁琮(1937年—),侗族著名作家、学者、侗族文学会顾问,教授,中国作协会员。<div> 出生于贵州省天柱县蓝田镇碧雅贫苦农民家庭。在贵阳第一中学任过教,1979年调贵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2005年与金筑大学合并为贵阳学院)中文系任教。1956年开始文学创作并发表作品,出版小说集《山里人》,文学理论专著《新文学理论原理》,学术论文集《鳞爪集》,论著《解读王阳明》《庄周今读》,长篇历史小说《王阳明》,长篇小说《血雨》《穷乡》《难得头顶一片天》《太阳底下》《梦城》,长篇历史小说《王阳明》修订本,长篇历史小说《庄周》,发表中篇小说《留守》,主编散文集《情满冰雪路》等,尚有散文、论文200余篇未辑成册。多篇作品收入《中国新文艺大系》等全国大型选集以及少数民族作家传略、中国作家大词典。其作品、论著多次获各种奖项,并进入英国剑桥大学、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美国康奈尔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密歇根大学、香港大学等查询系统。</div><div> 他的作品为侗族文学树立起一座丰碑,是侗族文学的一座高峰,他的生命因为这些厚重的文学著作而获得永生。《破荒》2013年10月出版。2016年9月27日,全国少数民族文学最高奖——第11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颁奖典礼在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举行。侗族作家袁仁琮的《破荒》等5部作品荣获“骏马奖”中最具分量的长篇小说奖。<br></div> <b> 又注:本文写于2017年7月,袁老师于当年逝世,原发布在我的QQ空间,因那里设置了访问权限,读者有限,为了纪念恩师,特搬到美篇来存放,希望能有更多的读者,通过拙文了解我的这位恩师。</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