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段沅江的溯游从五强溪大坝开始。高87.5米的大坝截断了滚滚沅江水,在雪峰和武陵的大山深处形成了一片8300多平方米的茫茫水域。它原名五强溪水库,不知何时,就成了五溪湖,如同杭州的新安江水库成了千岛湖,石门的皂市水库成了仙阳湖一样,名字一改,意境大变。我期待着一席五溪湖的山水盛宴:那里烟波浩淼,水天一色,绿岛微露,水鸟轻翔……</p> <p class="ql-block">可当我早早地从镇上骑行到了大坝码头时,眼前却是一片雾朦朦的景象,想不到夏天的五溪湖还有这样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也好,就让我在这云遮雾绕中去亲近她吧。</p> <p class="ql-block">现在码头的位置,从前叫“缆子湾”,眼前雾朦朦的水下,曾经是无比的美丽,这已成过往的景致,我们只能借助沈从文先生的文字去想象了:两山翠碧,全是竹子。两岸高出,皆有吊脚楼人家,美丽到使我发呆。再加上远处叠峰,烟云包裹……一千种宋元人作桃源图也比不上。</p> <p class="ql-block">从五强溪至沅陵县城两岸都有公路,但那是170多公里在崇山峻岭中盘旋颠簸的艰苦行程,五溪湖的出现给人们提供了一条75公里的水上便捷通道,每天有数班航船往返。如果你要赶路,可乘快艇,一个半小时到达县城,如果你不在乎时间,可选择豪华船,在四个多小时的航程中还可以欣赏美丽的湖光山色。</p> <p class="ql-block">我选择了“豪华船”。所谓“豪华船”,实际上称它为慢船更适合一些。正如那些喜欢绿皮火车的人们一样,我喜欢在慢时光里和上上下下的当地人闲聊,在轻摇慢晃中融进这一路的风景。这样的船,一个驾驶员,一个副手,30多个座位,每天上午6时和7时发班。我买了7时的票,人车各50元。</p> <p class="ql-block">上船的地方是几十级陡台阶,我正担心我的摩托车怎么上去,忽地来了四个人,硬生生地将摩托车抬上了甲板,正在我惊愕之际,船老板冲我一笑:小轿车我们都搞得上去。我知道那是吹牛,但这样带有江湖味的笑容让我感到亲切。</p> <p class="ql-block">7点开的船到了7点20分还不见动静,已经上船的乘客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拖延,或闲谈或悠闲的玩着手机,好象船开不开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在这里,时间仍如从前一样是一块可以被任意拉伸的橡皮。</p> <p class="ql-block">7点25分,上来一对母女,船终于开了。我数了一下,船上只有7名乘客,这无疑是一趟亏本的生意。但很快就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船不时地停靠,时左时右,所谓的“豪华船”已经等同于城市的公交大巴,有好几次,船老板接了电话还把船往回开从其它船上去接客,我感觉我又坐在了兜兜转转的乡里中巴车上了。不过,这一路的停停靠靠,收收捡捡,船就被塞得满满的了。当然,我也得了福利:那些朦胧的画面成了依稀可见的景象,一个个我期待的码头得以靠近。</p> <p class="ql-block">这是洞庭溪出口,以前,这可是一个大码头,弯的船比县城沅陵的还要多,因为它的上游是沅江最凶险的青浪滩,“青浪潍,鬼门关,十条船来九条翻”,那些从下游汉口、常德来的大船不敢以身试险,将船停在这里把货物分拔到小船,再用纤夫或绞索拉上去;那些从上游贵州、洪江来的船也就在此下货接货歇息。上上下下的水手、纤夫、乘客、生意人在这里逗留,就把洞庭溪搞得热热闹闹了。</p> <p class="ql-block">洞庭溪不长,却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它的中游七甲坪是“辰州傩”的发源地,古老的湘西绝活“上刀山”、“踩火坑”、“滚刺床”以及神秘的“赶尸术”就源自这里,被国家列为第一批“非遗”名单,中央电视台“远方的家 - 江河万里行”还为此还制作了专题片。</p> <p class="ql-block">到达沅陵县城后,我特地在崇山峻岭间骑行100多公里,去了那大山深处“远方的家”。这种追根溯源的骑行,不仅仅是让我的好奇心得到满足,更重要的是在说走就走的旅行中体验到一种自由自在的快乐。</p> <p class="ql-block">洞庭溪两岸是连绵的大山,森林密布,尤其盛产楠木,北京故宫很多高大的楠木柱子就出自这里。</p> <p class="ql-block">这里也是一片红色的士地。1935年,贺龙率领的红二、六军团,以七甲坪为中心开展革命活动。同年,又沿洞庭溪而下,在这里渡过沅江前往贵州乌蒙山区。</p> <p class="ql-block">这就是清浪滩,平静的湖水下面曾经是一道凶险的鬼门关,无数的纤夫、水手沉尸波涛之下。这里暗礁密布,水激石礁,溅起阵阵清波,故日“清浪滩”。清浪滩名字好听却凶险无比:清浪滩清浪滩,天下一道鬼门关,人过就要脱成皮,船过就要底朝天,肩膀纤索爬刀山,性命悬在浪尖尖,一旦滩中妖风起,尸入长江魂归天……</p> <p class="ql-block">东汉初年,马援征蛮,到此无法过险,和几百将士困死在滩边的壶头山,“老当益壮”的老将军“马革裹尸”,在清浪滩留下千年的回响。</p> <p class="ql-block">于今,深175米的五溪湖不仅淹没了缆子湾、洞庭溪、清浪滩等沅水孕育出来的古村古镇,就连层层磊起来的县城也没入汪洋之下,成片的吊脚楼,蜿蜒的青石板路,连同河岸摇曳的杨柳一起长眠于水下。这一切,让人们的遗憾。但水深了,山矮了,河宽了,江变温柔了,特别是这万倾碧水以其巨大的能量福泽三湘大地。我们是失去很多,但五溪湖给我们补偿了更多。</p> <p class="ql-block">船在青山间行走,不时有“碣滩茶”的广告牌闪现。船副向我介绍说,碣滩茶是生长在沅水滩头的一种茶,名气大得很。1972年,日本首先田中角荣访问中国,特地提起碣滩茶,周总理当时也不知此茶,便叫人打听,终于发现此茶产于湖南沅陵。从此,碣滩茶也被称作“中日友好茶”,于今已是沅陵的一块金字招牌。</p> <p class="ql-block">一个日本首相何以如此惦记“碣滩茶”,原来这里有一个千年前的传奇故事。传说唐高宗第八个儿子李旦被其母武后贬到辰州(今沅陵),流落到胡家坪胡员外家,与其女胡凤娇产生了爱情。武后退位后,李旦当了皇帝,不久差人接胡凤娇进京,胡凤娇带了碣滩茶赠给朝庭官员品饮,大家赞不绝口。此后,碣滩茶被列为朝庭贡品,不久,传到日本,深受欢迎。</p> <p class="ql-block">船在行,浪在飞,远山近,雾渐散,五溪湖于我越来越清晰,这悠长的沅水有太多的故事和秘密。当你无视它时,它是那么普通,当你走近它,深情地注视,它的厚重与博大就如澎湃的沅江水震撼你。无论是困死壶头山的马援还是沉尸清浪滩的纤夫,每一个行走在江边的不屈灵魂都值得我们敬佩,无论是日渐失落的辰州滩还是名声鹊起的碣滩茶,每一份沅水孕育的风物都值得我们珍惜。</p> <p class="ql-block">雾气散去,风烟俱尽,碧波荡漾的五溪湖终于成了我期待中的样子。我的车,我们的船,一起融进了湖天一色、美丽如画的水上世界。</p> <p class="ql-block">临近沅陵县城,一座美丽的白塔出现在我们面前,那就是辰州三塔之一的龙吟塔,因其旁流水似龙吟而得名。龙吟塔始建于明代,是目前湖南省最高、保存最完好的砖石塔。</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七层高的方塔之上,至今还有沅陵本土人士,中共一大代表周佛海的题词:倒提龙吟权作笔,问天能写几多行……但可惜的是,他后来又加入了国民党,再后来,又投靠日本,成为仅次于汪精卫的大汉奸。</p> <p class="ql-block">龙吟塔建在河涨洲上,据说河涨洲也涨。这我是理解的,正如家乡的双洲一样,千万年的相守,无数次的涨落,河与洲已默然一体。</p> <p class="ql-block">过了河涨洲不远,远山的绿树丛中又见一砖石塔,那是沅陵三塔中的鹿鸣塔。呦呦鹿鸣,迎我来兮?!</p> <p class="ql-block">县城越来越近了,水边的人家逐渐多了起来,不时有老旧的吊脚楼闪现,这也是我期待的。龙吟塔、河涨洲、鹿鸣塔、吊脚楼……在五溪湖的粼粼波光中,古老的辰洲已依稀可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