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水

高原游子

<p class="ql-block">  那夜,睡得早,也睡得好。一大早起来,神清气爽。拧开水龙头,捧一把清凉的水洗脸,舒服惬意。人生最美好的,不过是睡个好觉。</p><p class="ql-block"> 整个世界,澄澈空灵。</p><p class="ql-block"> 我听到了一种声音,清脆,纯净,那是水哗哗流动的声音……像雨露,像清泉,像瀑布……像诗行,像音乐,像歌剧……不行!我下意识地打个激灵,赶忙关紧了水龙头。我不能放任水龙头里的水任性地流淌,更不能放任自己任性地踩着水声的节奏去想象,去写文章。我的心,容忍不了这种任性。况且,即使我的心宽容了,我的母亲也不会宽容的。</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的母亲是不会宽容的。她容忍不了有人浪费水。</p><p class="ql-block"><br></p> <div> 前几年,我接母亲到宁波小住了一段日子。也就是在那段日子里,母亲让我知道了如何去敬畏大自然的馈赠“水”。<br> 也是清早起来,洗脸刷牙的当口,我开着水龙头洗脸,水哗哗地流,我哗哗地一把接一把地捧洗……突然,“啪”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在我的后脑勺上,紧接着,伸过一只手来,关了水龙头。我惊讶地抬起头,嘴里咬着牙刷,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谁呀?一大早,在我自己的家里,谁会朝着我的后脑勺一巴掌……我懵了,我的女儿?我的妻子?不可能啊!难道是我的母亲?是的,就是我的母亲。她就站在我的身后,她看上去比我还生气。<br> “怎么能这样浪费!”母亲虽然个头矮,但说出的话威力还是很大的,我从不敢不听。<br> “妈,不要紧的,我一下子就洗好了!”我赶紧跟母亲解释着。<br> “那也不能开着龙头洗!”母亲还是不满意我的回答。<br> “好的,妈!我以后注意,一定节约用水!”我跟母亲保证后,她才转身进了客厅。<br> “这边水多……再说,也用不了几块钱水费的……”我没管住嘴巴,有多说了两句。<br>  “水多?水多的地方也会缺水的!”母亲又严厉地说了我两句,她早晨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不缺钱,也不能浪费水啊!”<br>  是的,母亲说我是有资格的。</div><div><br></div> <div> 虽然,在缺水的家乡,我扎扎实实地生活了多年,贴心贴肺地体验了缺水的苦楚,但对水的理解,我远远没有母亲体会得深刻。<br> 一冬无雪,开春无雨,水库早已干涸,废弃。抬头,面对明晃晃的日头,低头,面对干裂了身躯的土地,回头,面对一家人的衣食钱粮……她怎么办?她只有面对。她靠天,靠不住天。她求人,求不到人。<br> 拉水浇地,铺膜种瓜。<br>  给毛驴套上架子车,拉着一个用旧拖拉机轮胎改成的简易水袋,一趟一趟,从几里外的河里拉到旱地边,一桶一桶地挑到地里,一瓢一瓢地浇在早已挖好的用来种瓜种的瓜窝里……然后种上瓜种,铺上覆膜。等瓜苗刺破覆膜,又一趟一趟地拉水,一瓢一瓢地浇灌,直到能接上雨水为止。五六亩地,五六万个瓜窝,每个瓜窝至少浇三四遍,需要多少瓢水?需要从河里拉多少趟?需要付出多少被汗水浸透的力气?虽然没人算过,但经历过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我们兄弟,承受的辛苦,顶多是拉水浇地、铺膜种瓜这些身体上的劳累,而母亲承受的除了这些,还有一家人如何生活的压力。水来了,瓜种下去了,能不能长大,能不能成熟,能不能卖个好价钱,心里没底,一切都是未知。<br>  这样的日子,过一年也就罢了,连续几年,谁受得了。母亲经历了,也承受了。她知道水是什么,她也知道如何去敬畏水。</div><div><br></div> <div>  母亲说过,水多得地方,也有缺水的时候。其实,这种事情在母亲给我讲这个道理时,就已经发生过。我怎么就忘了呢。<br>  好像是04年的时候,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象山,就陷入了几十年一遇的旱情。突如其来的干旱,让这一方百姓措手不及。浇地没水,企业运转没水,甚至洗澡、做饭都成了问题,到处都是子弟兵在送水,到处都是老百姓拿着桶在盛水。不可想象。无法理解。象山这个地方缺水,象山人不能理解,像我这样的在象山生活过的西北人,也不能理解。象山不在西北黄土高原上,它在东海之滨,是有风有雨的地方,是三天两头下雨的地方。</div><div><br></div> <div> 这地方,怎么会缺水呢?<br> 这地方水多。我大学毕业,就来到象山工作。在象山工作的五年,故事很多,其他事情有空再说,今天就说说水的故事。<br> 这地方的人,天天洗澡。天热,能理解。我去了之后,也是天天洗澡,不洗,没法活。时间长了,我也适应了。<br>  这地方的人,天天洗衣服。天热,容易出汗,出汗,衣服就有味道,就得洗,不洗,就没办法出门,没办法见人。天长日久,我也天天洗衣服。天天洗就罢了,关键是洗衣服的时候,水龙头是开着的,用的是长流的自来水。奢侈,不是一般的奢侈。我工作的那个学校,学校食堂门口有一溜排的水龙头,是供学生洗碗筷用的。<div>  每天清晨,当我们带着学生在操场上晨跑时,那一排水龙头前就排满了洗衣服的女人,水哗哗地流着,衣服一件一件地洗着,闲话一句一句地拉着。说实话,我能忍受那些女人天天洗衣服,天天拉闲话,就是无法忍受她们洗衣服时,水龙头里的水一直哗哗地流着。我母亲要是看到了,一定会去关掉的,一定会跟她们说,要节约用水。虽然看着不舒服,不过,时间长了,我也就看惯不惯,淡漠了。其实,这淡漠的背后,是一种淡忘和丢弃,忘记了缺水的辛苦,丢弃了对水的敬畏。</div></div><div><br></div> <div>  是的,干旱的地方,时常缺水。水多的地方,有时候也会缺水。缺不缺水,你都得节约用水,都得珍惜水,敬畏水。这是母亲教给我的道理。其实,除此之外,我还从母亲教给我的道理中懂得:人不能忘本。当初,我们一家赶着驴车拉水浇地,铺膜种瓜的苦日子,就是我们的本。生养我们兄弟,引领着一大家子前行的母亲,就是我们最大最重要的本。<br>  每个人都有一个本,忘了本,就丢了根。<div><br></div><div><br></div><div><br></div><div>(小文写于2017年的某一天,图片摘自网上,感谢原拍摄者!)</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