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二）

微微一笑

　　有朋友说：买玉要买新，而我偏爱老玉。朋友说老玉来路不明，万一前任主人有什么不好，会影响后任主人。我却笑笑，心存善良的人，自带太阳，隐晦阴晦的东西，也会褪去尘埃。

　　最初从古董小店里请来的，是一块龙山文化的一鸣惊人。红色的玛瑙类的一块石头，古朴或者叫拙朴，极疑心她是从土里出来的。戴脖子不是很服帖，只能当佩玉。送人之后，最终听说磕掉一角，心疼了很久，但终归已经不是属于自己的了，就努力忘记了她的模样，也再没见过她。

　　第二块是一颗敦厚的平安扣子，是块青海老玉，留着自己戴了。很多人喜欢冰种的玉，我却不喜欢，总是觉得清清凉凉的晶莹，透着一种玻璃的味道，喜欢沉迷于糯糯的石头，在糯糯的不透明里，摩挲“温润”这个词。她像一个明媚的女子，偏了头，斜了流苏，低眉又顾盼你的眼神；像她的肌肤，凝脂而通透；像她轻蹙的眉头，只那么轻轻地不可觉的一皱；像她柔弱无骨的葱指，修长地托在腮边；像她徐徐波浪裙琚下，轻盈的微步……这种种，你若有心，便会痴迷。

　　第一眼就十分欢喜，在手里把玩的时候，就是这样被它的绿糯心动了，觉得必须买下来，据为己有。想来，原主人应该很爱过她，没有什么瑕疵裂纹，但终不知为什么将她弃了。或者款式？或者大小？或者戴她多年之后的不知甘饴？……却是这样成全了我。自己养了她很多年，和自己很漂亮的一套衣服，配着，跟着我一起漂亮。很多人看了都觉得可爱，甚至于怀疑它是块新疆和田。

　　但她还是受到了摔伤，有了裂，又养了好几年，裂居然愈合般不怎么分明了，再后来居然遗失了。现在想起她的样子来，还是倍感失落，多好的一块！也许她的前任主人也是不小心将它遗失的吧。

现在的她，不知辗转到了哪一代主人手里，如果遇到她，我愿意出几倍价钱，请她原谅我这个马虎的主人。但如果她在现任主人那里，不是常年躺在盒子里，被宝贝一样随身携带，我会摸摸她，跟她说：亲爱的，这个主人更多爱你一些，好好陪着她，不要再跑丢了。

　　第三块是一块红色玛瑙猴子，给儿子买来的。当时有两只猴子，另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猴子，却是有一个沙眼，这一只雕工笨拙，但一看便是手工雕的，雕工还给猴子额上做了三条抬头纹，着实讨厌，雕一只年轻猴子不可以么？好在还有一朵小血花，红得艳丽，很得我心，便犹豫一下，买了下来。听闻玛瑙是要靠人的精血来养的，戴越久越红，越漂亮，儿子当时还小，也自己帮儿子养了，配了很多衣服来戴，也是所爱很所得。因为和儿子有关，所以格外养得精心，养到他愿意戴的时候，就该换主人了。

　　还给老妈买了一块白玉佛，栩栩如生的样子，老妈戴了一阵子摘了，不知放到了哪里。

给老爹想请个玉观音，却久久不得，直接去珠宝店请了一个新的来。

……

　　那时，我的工资还少，各项开销都算得认认真真，古董店老板和老板娘也知道，要价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自己买的也都是一些小玩意儿，小巧得可爱，各具特点，总是在人静夜深的时候拿出来把玩，渐渐成了一种享受。

　　每一块石头应该都有她的故事，放到手心，夜深人静，我能听到她们的絮絮自语，她们的颜色，纹路，润泽，古朴得不可方物。每一块石头都需要一个懂她的人，用心爱她把玩她的人。她见惯了一代又一代主人的悲欢离合，以至于她沧桑，以至于她愿意选择沉睡，一切物是人非，而她岁月百年。

作为她的主人，你给她最深的爱，便是垂在你的颈子上，摇在你的鬓间，蜷在你的锁骨里，盘在你的指间腕上，或是卧在你的手心里，吸取日月精华，以致灵性十足。她就那样看着你，直看到心动，用心记下你的名字，你的温婉，你的睿智，你的每一个片段，承载你生平所不能尽述的爱和怨，告诉下一任主人。

　　所以，我爱这些灵性的石头，她们永恒过我们的生命，也让我们的生命附着在她们身上，以便不朽。

品着桂花酒，或者一杯清酒，我摩挲着她，温润、光泽，她所有的好，便在时光里澄清起来。那些絮，也许是她曾经被挤压时的伤痕，也许是辗转难眠的思绪，囚在你的视线下，但又或许是风霜划过心上的痕迹……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此时她的一切都属于你，你的眼里也只有她。

爱石头，就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