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楼的母亲

开心一侃

　　这个题目我已经酝酿许久了，因为没有合适的切入点，迟迟没有动笔。今天，今天有了，我有了完成这个题目的契机了，于是动笔。

母亲叫张鸿运，生前住在一幢楼的七楼，我住在她南侧的另一幢楼的五楼，相邻的两楼直线距离不过五六十米。起初，我每次到厨房，都不由自主地通过北窗口向母亲的七楼瞥一眼，十次能有六七次看到母亲。母子照面，隔空相望，我向母亲挥挥手或者打个立正，母亲则向我微笑着摆摆手。长此以往，我意识到，更多的时候，是母亲等在那里守候我的出现。为了不让母亲失望，只要不外出，我每天早上都要到厨房的后窗向母亲报道，我把自己每天喝的药酒也放到厨房窗台，为的是趁喝药酒之际，让母亲看到我。母亲看到我时，微笑着或招手、或者仿照我喝药酒的动作比划一下，算是应答。

经年累月，我成了习惯，甚至在母亲去世后，我每次到厨房，都会情不自禁地隔窗向北、向曾经的母亲的七楼看一眼，有时是凝视，仿佛母亲会在窗口出现。直到今天。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姥姥讲，母亲自幼懂事。

母亲六岁时，姥姥言语一句：“家里啥都没有了，明早吃啥呢？”母亲就跟着操心，一夜都不会睡好。八岁时，母亲就到苗圃拔草打短工，贴补家用。平时，别的孩子聚堆玩耍，母亲不用大人指使，会主动背起花筐到野地里搂草、捡柴火。母亲十六岁参加工作，不识字就参加扫盲班，用半年的时间学完了初小的全部课程。

二、同事讲，母亲热心善良。

陈志明告诉我，在他爸爸病危的时候，母亲在带文工团外出慰问演出期间，半夜驱车百余里地，陪他回家探望病床上的爸爸。崔捷告诉我，文化大革命时，他被“群专”无辜殴打，他不忿，要义气复仇，母亲对他安慰劝诫，并为他洗涤血衣。王秉典告诉我，那时候他家人口多，工资低，每当单位研究困难补助时，母亲都会站出来，力主把他列为补助对象。

三、父亲讲，母亲特别要强。

五十年代人民公社化期间，母亲在乡下“跑中心”（做中心工作），工作夜以继日，一次夜间，母亲搭乘马车赶往另一个地方，颠簸间，睡着了的母亲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脸上一大块皮都“抢”掉了，母亲包扎了一下，继续工作。母亲在文工团当指导员，为了看管一帮大姑娘、小伙子不惹是生非，常常顾不得吃饭，单位和家仅一条巷道之隔，父亲有时要拐着一双老寒腿给母亲送饭。母亲经常教育我们的格言是“宁叫身受苦，不叫脸受热。”母亲是我和弟弟妹妹们的楷模。

　　四、我要讲，母亲大爱深重。

我当兵时，从机关下到连队，我们是机械化部队，各类技术行当众多，在任我挑选的情况下，我挑选了正在农场种地、毫无技术可言的步兵连。母亲得知后写信鼓励我，“敢于选择吃苦，好样的！”几年之后父亲告诉我：“你妈对你的选择很担心，你有机会却不学点技术，而去种地吃苦，你妈心疼你，偷着哭了好几场。可她又不能打消你的积极性，只能写信鼓励你。”

我退伍了，提拔了，出事了。当时，我是全省最年轻的县级一把手，因为一起被公安机关强行扣押85万元货物的案子，我一败涂地。此案虽然最后以我方胜诉结案，而当时，我成天焦头烂额，有时，有五个审查机构排队等着审查我，母亲在七楼的窗口要见到我已经很难了。母亲就在家里给我写信，然后下七楼走到我的单位交给门卫，再走回七楼。母亲的信中，就是安慰，除了安慰还是安慰。

我忙里偷闲抽空去七楼看母亲，母亲反复强调的就是一个事，“儿子，千万别想不开，天大的事也不要想不开。”为了安慰母亲，我说：“妈，你放心！你儿子这辈子可能有各种死法，就是不会自杀。”母亲欣慰地长舒一口气，“我儿子从来都是吐吐沫是钉，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在等待审查结果期间，母亲和我在七楼闲聊，母亲对我说：“判刑也不怕，刑满就出来了。‘双开’呢，‘双开’就‘双开’，你大妹妹在工商局上班，到时候叫她帮你起个许可，妈跟你去卖瓜子，你嫌砢碜就去进货，然后在家里炒，我一个老太太啥也不在乎，我上大道上卖，怎么也不能让我儿子饿着。”听了母亲这话，我心里明白，显然，母亲已经对我的后半生有了深思熟虑、并且是最坏的打算。

左排二为服役时的作者

五、我感悟，母亲是终生的情怀。

过生日了，都要吃面条吃鸡蛋，即使在困难的日子里也要如此一番，这强烈的仪式感意义何在？我后来的感悟是：吃面条是为了祝愿寿星福寿禄喜财，长、长、长……吃鸡蛋则是为了记住母亲，记住母亲怀胎的艰难辛苦、记住母亲分娩的死去活来、记住母亲为了多有母乳用强吃鸡蛋来补充自己而不是解馋。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有了这种感悟之后，我每当生日的那天，都会当面、或电话虔诚地对母亲说：“妈，谢谢你给了我生命！”

今天，我把《七楼的母亲》这个创意写出来，权当做是对母亲的纪念，对母亲的感恩吧！

高平/沙河渡船夫

（2022年2月7日/农历正月初七）

服役时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