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古，最近的遥远。

邱国军

作者／不要再丢了

　　黑水，阿坝州之一县城也，犹如镶嵌在青藏高原东部的一颗璀璨明珠，为世人瞩目。境内奶子沟的彩林，早已让其名闻遐迩，达古冰川巍峨壮美，红军长征翻越的最后三座雪山，依然屹立。

黑水，我向往已久也，日夜思想，魂魄俱销，那雪域高原的亿万年冰川更令我夜不能寐，转辗反侧。

耳熟能详的“蜀之鄙有二僧”的故事，不断催我启程。坐而谈，不如起而行。于是随“雁子户外”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旅行时间为两天，第一天游奶子沟，第二天爬达古冰川。旅行的线路从西线转东线，即从成都出发经都江堰到汶川，再经茂县到黑水。

豪华大巴在高速路上飞奔，过都江堰后，天气逐渐转晴，到汶川时，已经是蓝天白云，阳光明媚了。山坡上已有零星的积雪，山顶却光秃了许多，树木葱茏不见，翠绿盎然难寻，远处的山顶被白雪覆盖，像护士的白帽子。

经过七个多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到达了黑水，到达了达古雪山脚下的奶子沟。下达车来，立即被清新凛冽的寒风撞了个满怀，顿觉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旅途的车舟劳顿立刻消失殆尽。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享大自然的馈赠。

奶子沟的彩林天下闻名，享有“八十里画廊”的美誉。金秋时节，万山红遍，奶子沟层林尽染，霜叶红于二月花，吸引着四面八方的人们，络绎不绝前来观赏，享受生活的美好。

“奶子沟”是藏语汉译，在藏语中是“美丽富饶、幸福安宁”之意。“奶子沟”这个名字，造成了很多人的误解，闹出笑话。游完奶子沟，我在朋友圈发了一组照片，并写了一段文字，介绍了奶子的秀丽风景。有位外省的朋友看后评论说：“四川的山山水水名字起得极有诗意，读起来够味，像短文中提到的奶子沟、梦笔山、夹金山、昌德村等！这也是汉语的魅力！”我回复说：“谢谢老师的点评”，并且告诉他“奶子沟”藏语的意思。这位朋友很坦诚的说“原来这样啊，我有点想歪了！”哈哈哈哈……这位朋友也和我一样，犯了天下男人所犯的错。在藏区，许多地名都是藏语，千万不要望文生义，否则会闹出笑话，贻笑大方。

这位朋友“想歪了”也没有错，更无可厚非。奶子沟的确迷人，春花开，夏水潺，秋染林，冬雪飘。奶子沟也的确像女人的乳沟一样迷人。她用甜美的乳汁哺育着沟内的万物生灵，藏族人民在她的哺育下，不断的繁衍生息，过着童话般的生活，世世代代都舍不得离开。

　　奶子沟长八十余里，沟内有许多古老的藏族村寨，寨寨不一样，寨寨都美丽。羊茸哈德、七彩甲足和红色昌德三个藏族村寨是比较具有代表性的。

来到羊茸哈德村寨，只见一条小河清澈见底，蜿蜒从村口流过。一眼望去，四十多座精致的藏式小楼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村内，经幡飘扬，经筒转，白塔巍峨，玛尼美。

羊茸哈德，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村里住着一位阿婆，人们听不懂阿婆的话，却能看到阿婆织得一手好布。我想见见这位神仙，也好听听她的仙音，欣赏她精美织布。在村里转悠了许久，却难觅其踪影，只见村民们在虔诚地转动着经筒，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幸福和吉祥。

听导游小余说：“转山转水转佛塔。”我听其言，顺其意，绕着矗立在河边的巍峨白塔转圈。小余又说：“塔葬是藏族的最高葬礼。”我立即停下脚步，我担心你的走动，打扰了塔高僧的灵魂。羊茸哈德，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当地人称之为“冬巴噶”，的确名不虚传。喝碗喷香的酥油茶，享受冬日温暖的阳光，把村落留在照片上，走过羊茸哈德的人间烟火，当一天闲云野鹤。

　　离开羊茸哈德，来到五彩斑斓的七彩甲足。何为“甲足”？非甲级足球也。而是藏寨的名称。

全寨只有八十一户人家，每户人家的房屋主体色彩是不一样，赤橙黄绿青蓝紫，鲜艳夺目，整个村寨像一幅颜色鲜艳夺目的油画，故称“七彩甲足”。村民们大胆运用藏民族的色彩搭配，用颜色打造出了一个最绚丽多彩的藏族村落。

村里的房屋五颜六色特别具有藏族风情，与飘扬的经幡相映成趣，在白雪皑皑的映衬下，恰似人间的伊甸园。

　　依依不舍离开了七彩甲足，又来到了“红色昌德”。

昌德也是奶子沟里的一个藏族村寨。当年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曾在这个村落驻扎、筹粮和战斗，整个村寨的房屋都是红色的，因双红故称“红色昌德”。

“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红军到达昌德之前，已经翻越了夹金山、梦笔山，接下来，又经过马塘村继续跋涉，翻越雅克夏山，进入黑水，进入奶子沟，驻扎昌德村。红军又从昌德，又翻越昌德雪山，到达古沟，再翻越达古雪山，进入草地，北上抗日。红军在长征途中翻越的五座雪山，平均海拔都在4200米以上，并且终年积雪。所以，毛主席在诗词巜七律．长征》中写道“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欢颜。”其喜悦之情，跃然纸上。

冬天的奶子沟，不像秋天那样五彩斑斓，层林尽染。但也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分外妖娆。羊茸哈德、七彩甲足和红色昌德，像三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镶嵌在奶子沟，把奶子沟的冬天装扮得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精彩纷呈，令人依依不舍，流连忘返。

　　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我们到达古冰川景区吃完“藏式火锅”便到黑水县城住宿。

我有吃过晚饭后散步的习惯，不走不痛快，于是放好行礼便去街上溜达。县城依山势而建，紧邻黑水河。正值寒冬，山风呼啸，街道上的积雪已被行人踩踏成冰，有些湿滑。街道两旁高楼林立，商店、宾馆鳞次栉比，霓虹灯闪烁，流光溢彩，好一个现代化的城市。

路上行人稀少，偶见几位，都是游客来投宿的。商店、餐馆还开着门，只是顾客廖廖无几。街边有几位本地居民，围着炉火夜话，叽叽咕咕，不知所云。

黑水，可谓“大名垂宇宙”也。作为比较知名的旅游城市，黑水的夜晚没有昔日的门庭若市和热闹非凡，竟如此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是天气太冷和疫情的原因吧。

　　黑水，历史悠久，又有红色基因。黑水古为冉駹地域，秦、汉为蚕陵县地，又名“芦花县”，因在黑水河畔，后更名为“黑水县”。

黑水是当年红军长征路过的地方，其红色文化悲壮厚重。著名的“芦花会议就在黑水召开，会议遗址至少犹在。红军长征最后翻越的三座大雪山，达古雪山、昌德雪山和雅克夏雪山，耸立天地间，像三座丰碑，记载着红军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和丰功伟绩。红军长征的历史功绩将永载史册，彪炳千古。

　　摄氏零下6度的天气是寒冷的，但是我们住宿的家德福宾馆却温暖如春。房间宽敞洁净，淋浴、空调、电热毯应该有尽有。在舒适暖和的被窝中酣然入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月明星稀，大地还笼罩黑夜中，我们便起床了。

皓月当空，如同一个“6”字，似乎预示着我们旅途的顺利。小城的山峦初见轮廓，黑水河滔滔不绝，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

　　吃过早餐便出发了。

来到达古冰川景区，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大门上方的“达古冰川”四个醒目红字，而是白色石碑镌刻的一排黑色文字：

达古，

最近的遥远。

阿来

　　进入景区，乘光观车到达古雪山主峰脚下。

道路两旁葱茏的树木上已有积雪，银装素裹，路面上已有薄冰。昔日碧绿如玉的达古湖已成一片冰川，晶莹剔透。

远处冰雪覆盖的山峦在青翠的垭口露出真容，晨光照射，金光闪烁，美得惊艳，有日照金山之神韵。

　　乘上缆车，行驶在世界上最高的索道上，隔窗观景，一路风景犹如似睡将醒，悠悠坠落消逝在谷底迷雾之中。

山下树木挺拔耸峭，葱茏翁郁，下踞大地，上撑青天。到了半上腰，翠绿已变成了枯黄，挺拔的树木不见了，都被雪压弯了腰，歪曲扭折，苟延残喘似的。再往上走，树木不见了，连小草都也不见了，全是光秃秃的山脊，仿佛生命的地界已经到了极限，过此往上，一切绿色的东西全皆不见。

　　终于见到了，我心心念念的达古冰川，心情无比激动，犹如初恋。

我喜欢旅行，高原独特的风光令我向往。 我曾在3100米的斜卡夜不能寐，也在3738米的毕棚沟头痛欲裂。

鱼那么爱水，却被水煮。我对山一往情深，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伤害。爱，有时真的是一种伤害。从此以后，对高山，我心有余悸，望峰止步，爱之而不得。

达古冰川，竟高达4860米！对我来说，可望不可及，只能高山仰止，望洋兴叹了。难道达古冰川真的是“最近的遥远”吗？人们常说“心之所想，皆能往。”这句话，对我来说，只是梦想而已，只能想梦寐以求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去年，我冒着胆子去藏东走了一个环线。一路上又蹦又跳的，过4685米的“云端卡点”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被高原美景撞了一下腰而已。不高反了！我心情舒畅，增强了高原旅行的信心。看来，我坚持跑步，增大肺活量和血液里的氧浓度，对防“高反”行之有效。

高山的魅力在于行走与征服。行走高山，征服高山，从而征服自己。就像一位哲人所说，男人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女人则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言之有理啊！

　　在导游小余的指引下，极目远眺。云幕下，金字塔般的锥形山和峭薄山脊，犬牙交错。群山变成了波浪，汹涌奔腾，又似群狼逐鹿。

远处有一座山峰，巍峨耸立，厚雪加身，冰清玉洁，莹光逼眼，如同一个戴着水晶冠冕的神者。导游小余告我，这座山峰就是达古冰川内著名的洛格斯神山。青藏高原，世界屋脊，山峰林立，巍峨秀美。生于斯长于斯的藏族同胞，他们信佛教，拜山神。只要是挺拔壮丽的山峰，他们都认为是上天所赐，带有神的旨意，视为神山，并加以朝圣。因而青藏高原上的神山不计其数，如冈仁波齐、阿玛尼卿、黑尔多、海不日等，而洛格斯神山只是其中之一。据说，洛格斯神山在当地人的眼中就是一尊佛，可见其份量之重，意义之深。

洛格斯神山还是达古冰川内的一条绝美的徒步线路，风光旖旎，峻而不险，往返只有六公里。有机会我一定去走一走这条朝圣之路。

　　峡谷尽头，壁立而起的冰川群上的雪山主峰，熠熠闪光，直插幽深蓝天空。仿佛电影《中国机长》飞机掠过雪峰的画面再现，深为震撼。

我寻找着，不停地寻找着，日思夜想的冰川却被深雪隐藏。景区工作人员告诉我，只有夏季积雪融化后才偶露真容。那时，冰川如水银般从海拔5000多米的达古雪山主峰倾泻而下，银光闪烁。

　　我脚踩的深雪下，就是一个冰碛湖，是 冰川消融时，形水的高原湖泊。夏天时是一泓碧水，犹如蓝宝石一般，雪峰倒映，冰川闪亮，云团翻滚，美不胜收，而今却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

这个湖，一个极富有诗意的名字叫做“泪湖”，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传说。人间王子爱上了雪山之神的小女儿，王子无法在冰天雪地生存而离开，雪山之神的小女日盼夜思，泪流成湖。王子终于归来，化作雪峰日夜守护。传说是浪漫的，结局是美好的。

仰望雪峰，凝视“泪湖”，多愁善感的我，被他们的真情感动了，眼里饱含泪水。呼吸着4860米的空气，看到这绝世风景，令人逸兴遄飞，心旷神怡，所有城市的喧嚣与烦恼也荡然无存。我真愿与心爱的人一起在这里守候，任世人评头论足而不语，在冰川和神山的细语中娇羞。守候这亿年的冰川和湖泊，守候这段浪漫的邂逅。

在我的想象中，冰川是地球在远古时代，忽然气温骤降，山间流淌的河水瞬间被冻成冰川，像“欲渡黄河冰塞川”那样壮观。景区的工作人员告诉我才知道。冰川是多年积雪，经冻结，重结晶，再冻结而形成的，非一日之功，更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只是在山峰缓坡上一条一条地呈现。长的不是我想的，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美好。雪能直接转化成冰，未尝闻之，真是超越了我的认知，我认为，雪要先化成水，才能结成冰。顿感自己的无知，恨自己学识浅薄，叹没能悬梁锥股，“少年之岁月可惜也”。

　　下午两点半，等最后一位游客上车后，我们便返回成都，结束了愉快的为期两天的达古冰川之旅。

导游小余早就告诉大家在下午两点之前到达停车场，两点准时发车。三十七位游客都按时到达，只有她——一位中年女性，夸夸其谈，说她是做旅游的，并且一个人占了前排的两个座位，在两点半才姗姗而来，毫无无半点愧色。大家等得心急如焚，因为旅客有青白江的，有眉山的，都要赶着回去，迟了就赶不上车了。后来才知道，眉山的果然没有赶上动车，青白江的也是打车回去的。

迟到的游客上车后，我对她说：“看到你就够了！因为你是最后一个。”她说：“我不生气。如果导游小余这样说，我就要生气，我心情不好，我就要投诉她。”好一个“心情不好”我要“投诉”。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上帝吗？明明是一个青铜，却把自己当成了王者。导游小余噤若寒蝉，一言不语。

这两天旅行，听到最多的不是“哇，好美呀！”而是“投诉”二字。大巴迟到了五分钟遭投诉，给游客拍照，拍得不满意也遭投诉，连心情不好，耍得不开心也要投诉。听这样一说，我感觉导游不是人，是神。其实制定《旅游法》是为了规范游客和旅游公司双方的行为，在保护游客合法权益的同时也要保护旅游公司的合法权益。旅行途中有许多不确定性，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大家就一笑而过，不别过于计较。如果导游故意整人，那一定要投诉。违法的，还要诉诸于法律。“防火防盗防导游”，重点在“防”，而不是“投诉”。

大巴车在高速路上奔驰，窗外的景物都一一往后移，快速消失在眼前，就像这两天来，我见到的雪峰冰川，经历的一些事，认识的一些人，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也将永远铭记在我心中，也会历久弥新。

如果说，这次旅行一路风景如画，那么导游小余就是一幅精美的画中画，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导游小余年轻靓丽，热情周到，学识丰富，风趣幽默，妙语连珠，令人拍案叫绝。她一路的讲解精彩纷呈，我一路的听得如痴如醉。在“痴”和“醉”中，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懂得“阿坝”在藏语中是“古人”的意思以及“古人”迁徙的故事，也知道阿坝人为什么会自称“阿里娃”，还有羌族的建筑“人在畜上，神在人上”的特点以及制作羌笛的材料是未成年人的股骨。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旅行让我们欣赏到了大自然的瑰丽景色，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愉悦了心情。同时也吃到了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也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人和事，让人学会了“理解”，也学会了谦让，抛弃了夜郎自大，坐井观天，自以为是，也懂得了一个人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比起来，只是沧海之一栗而已。

　　回到家中，我反复回味作家阿来的“达古冰川，最近的遥远。”这句话，百思而不知其意。忽然，茅塞顿开，如醍醐灌顶。远近者，非路途也，而是人与自然的距离。人们宣称道法自然，讲究天人合一，却又对大自然缺乏敬畏之心，使大自然退缩，变得疏远。

晚上，我酣然入睡，梦见我又背着行囊，去了四姑娘山，也是跟随“雁子户外”而去，但是，领队不是小余而是雁子。

达古冰川两日之旅是在元月十七日和十八日，于二月七日记之。 伴我同行者，我家“差一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