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走了,只不过不是旅行,而是永别,这一世的情缘尽了。凛冽的寒风吹落了树上仅有的一片叶子,落叶在雪地上翻滚着消失在远方。我的思绪随之飞到了那个多事的冬日。飞雪铺天盖地的冬日,一向强壮的父亲轰然倒下了;又是一个寒冬腊月,父亲永远的离开了。这一世再也不能相见,只有在追忆中,回首以往的点点滴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对于别人,父亲也许是一个暴躁,甚至不谙世事的人;但对于我,父亲却是一个充满了深爱,甚至深悉父子之道的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草木茂盛,花草如茵,但是,雨水也很丰沛,隔三差五的下,没人能摸清天气的变化,即便是天气预报。那时候,家里贫穷,父母为了生计想尽了办法:做豆腐、炸麻花、孵鸡雏……</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卖豆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清晨,乌云压得很低,似乎令人喘不过气来,“山雨欲来风满楼”,有种大雨一触即来的感觉。头天夜里,父亲和母亲泡好了黄豆,第二天,还没鸡鸣,父亲和母亲就忙碌了起来,磨豆浆,点豆腐脑,泼豆腐,一切驾轻就熟,顺理成章。我跟哥哥从被窝里爬起,总能看到父亲已经在揭豆腐皮了。父亲总是边揭边向干豆腐皮上撒些盐水,这样刚做好的干豆腐温温的、软软的并伴有淡淡的咸味儿,吃起来美味可口,也总是在这个时候,父亲总愿意问我们吃吗,不等我们表态,父亲又早早地把豆腐送到了我们的嘴边,看着我们的吃相,胸有成竹地说:“好吃吧?”那个时候,我总能看到父亲满脸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骄傲和自豪,仿佛那些不是他做的豆腐,而像是他的孩子。豆腐做出来了,在贫穷的家庭里,没有保鲜的方法,在盛夏的季节,自然不能放在家中。那时,父亲和母亲常说的一句话是“只要老天不下刀子就要出去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父亲草草地吃罢了早饭,把豆腐箱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用绳子反复缠上几道,固定住,母亲又为父亲准备了塑料布放在包里(没有钱买雨衣,塑料布就是防雨的工具)。阴云布满了天空,愤怒得在天空中翻卷着、奔跑着,父亲登着自行车的背影慢慢地隐去,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当父亲的背影消失在天地相接的墨黑的远方时,我们才跟着脸上布满忧虑之情的母亲回到了屋里。虽然回到了屋里,但是母亲却焦躁不安,时而坐下,时而起来,时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时而站在门槛边向外张望着天空。我知道母亲是在担心父亲,担心父亲被淋在去往邻村的路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随着时间地推移,雨沫声从天际传来,大雨终于撕裂了云层,破云而出,看不到雨滴,只能看到一列列排列整齐的雨墙。那时候的雨,想来让人恐慌,急,猛,常伴随着响彻云霄的炸雷声和划破长空的利闪的刺目光亮,心会随着闪电、雷鸣和雨声骤然得紧缩。母亲说:“也不知道你大到没到土甸子(我们的邻村,有五百多户,在东北算是个大村庄),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躲雨(我父母是山东人,闯关东过来的,我们对父亲称‘大’)?”雨就这样下了一个上午,母亲的心也提了一个上午。她一面担心着父亲的安危,一面担心豆腐能不能卖出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过了晌午,雨停了。碧绿的树叶上滴落着晶莹的雨滴,鸟儿们四处张望了几下,然后从屋檐下一跃而起,飞上矮树,互相亲昵着,悦耳的鸣叫声响彻林间。太阳穿过林荫照射在泥泞的大地上,地面上的水洼闪着耀眼的光芒,大地仿佛在努力地抖去一身的污泥,田野和庄稼地里到处都是水,人们匆匆忙忙地奔向田间地头和沟沟坎坎,他们着急为早已喝饱了的庄稼排泄掉多余的雨水。我想,也许那个时候,父亲的衣服正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正顺着衣襟往下流着,双脚正在一步一滑得艰难前行,身体正在努力地掌握着平衡,鞋正在来来回回地拧动,脚丫子正在鞋里东窜西窜,而他正在推着车轮里时而塞满了淤泥时而需要扣去的自行车吃力地行走土甸子村的大街小巷中,无暇旁顾,高声叫卖呢。那个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父亲蹒跚的脚步,仿佛看到了他淳朴、要强的身影。一个上午的雨让他无法卖掉豆腐,对于父亲这样一个勤劳而心无杂念的人来说,那个下午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不会让雨阻止了改善家庭条件的脚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天傍晚,晚霞洒满了天空,稀稀落落的云层映满了红色。我们跟母亲一直在村口守望东方,期盼着父亲的归来。当太阳的最后一抹余光消失在地平线以下,东面的一个黑点正在快速地向我们移动,逐渐变得清晰,我知道是父亲回来了。看到父亲那一刻,他的自行车不再沉重,而是轻飘飘的,他也一脸轻松和得意,仿佛他是一位凯旋而归的将军、无坚不摧的勇士。不言而喻,他的豆腐全部卖光了。父亲从自行车上跳下的来,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伸向兜里,“业强和君快过来。”他从兜里掏出了几块糖给我和哥哥(那时候,糖是小朋友们的最爱)。然后,转过身,推着自行车面向母亲眉飞色舞地说起了一天的经历。我看到父亲的衣服和鞋已经差不多风干了,塑料布却搭在后座的豆腐箱上。那一刻,我的心里酸酸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未完待续……</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