舀一瓢江南水乡的清涟

朱中平

当我翻开中国古镇名录，“江南水乡”这个名字突地就蹦了出来，当年拍摄的一串老照片瞬间便在脑海里重放：但见水网纵横，各式古桥巧妙地横跨飞架；两岸的老屋白墙黛瓦，在沥沥小雨中氤氲迷人；扁舟一棹悠悠然在水面划过，带出几道清波涟漪…… 它把我带回到一段跨度二十年的江南水乡故事长廊。 　　在地理概念上，江南水乡泛指长江中下游以南地区的一批千年古镇，主要集中在当今的江苏省和浙江省境内。因这里江河湖泊星罗棋布，依傍着京杭大运河，交通运输非常便利，而且气候温暖、物产丰富，所以自古以来都是特别聚人气、聚财气的鱼米之乡，留下了独具韵味的水乡建筑和深厚的人文历史。 我为之神往。 自2000年第一次去了周庄，陶醉之后也就乐此不疲了，至今先后游历了甪直、同里、木渎、西塘、乌镇、南浔、绍兴、安昌、朱家角等几处江南水乡。 　　第一次走进周庄。 　　本篇记写江南水乡的故事，意在勾勒一卷原汁原味的水乡风情画，留住一段古老与现代浑然天成的遗风余韵。 故事就从周庄开始吧。 　　1.周庄为什么能闻名于世？ 除了它本身固有的丰厚资源，其实还与一位旅美画家陈逸飞的故事息息相关。他本籍是浙江人，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怀着对故乡的眷念之情，几经周折特意来到周庄，并以此为题材创作了一批水乡油画，其中一幅最具代表性的画就是世徳桥和永安桥，这两座古桥处在周庄的核心地带，一纵一横成直角相连，桥拱造型一方一圆，蕴含着独特的民俗风水和哲学义理，立意深邃，这幅画取名为《故乡的回忆》。 1984年，陈逸飞的三十多幅作品在美国展出，古朴纯美的周庄一经面世，那神话般的中国水乡古韵让西方人震撼不已！当时，美国石油大王哈默重金买下了《故乡的回忆》油画，并特意给画名加了“双桥”两个字，改名为《故乡的回忆--双桥》。在随后访华的时候，他把这张画作为礼物送给了中国领导人邓小平，用“双桥”寓意架起中美友好往来的桥梁，一时间世界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在全球传为佳话。（网络下载照片：一是陈逸飞和油画，二是哈默向邓小平赠画现场） 　　这段故事之后，周庄就一夜扬名天下了，被誉为是“中国第一水乡”！成了世人旅游观光的新亮点，吸引着众多的中外游客纷至沓来，同时，也带动掀起了一股江南水乡游热潮。 我自问对周庄也是情有独钟的。在这不到0.5平方公里的核心区域里，水道纵横成“井”字型格局，让水乡真正四面环水；河道上各式古桥密布、桥桥相望，与两岸古朴的建筑相映成画，让人走在其中步步皆景；它保持着传统的民俗生活方式，散发出独特的人文魅力，这些都让我着迷。 2018年我第五次来到周庄，特意再次拍下双桥照片，与1984年陈逸飞笔下的双桥景观作比较，三十多年过去了，仍然可见双桥古韵犹存，两边的树木茂盛了，周围的人气和财气也更加热旺了，我为周庄祝福！ 　　这个立在周庄入口的标志牌很亮眼，很有底气，周庄已被评为首批国家五A级景区。 　　相隔三十五年的双桥照片与油画比较。 　　还正巧，在河边又遇上了一位画家正在画双桥（我每次到周庄都会看到有人画双桥），我和他聊了起来，交流中，知道他很崇拜陈逸飞，特意要重温这个经典的画面。 　　周庄人也是深深感念陈逸飞对周庄的情谊和贡献的。他去世之后，人们专门在双桥旁边建立了“逸飞之家”纪念馆，前言的第一句话就写着：“周庄的现代故事是由陈逸飞先生画出的。”，馆里特别陈列介绍了他生前在油画、电影、服饰等方面丰富的艺术活动和卓越的艺术成就。 　　2.每次走进江南水乡，我仿佛就穿越到了一个久远的时空，它如诗如画的风情风貌，总会让我目不暇接、流连忘返。 要探寻水乡的故事，要领略水乡的美景，最惬意的自然是沿着河岸漫步，或是坐着小船在河中穿行，眼前的景物就像一卷画幅，跟随着你徐徐铺开：就见得水巷幽深、波光舟影；两岸民居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偶尔遇上一段路窄弯急处，却又是曲径通幽，转眼间移步换景，让人眼前一亮…… 清晨，我来到乌镇的河畔长廊，兴致勃勃地开始了“搜索前进”。 　　行走在古镇里，见到老房子都是在水网河道中随形就势依水而建，外观粉墙黛瓦，翘角飞檐，非常古朴典雅。这些房屋的前门出街道，后面通河涌，既能通风透气，又便利水陆出入。如此巧妙的设计，真叫我佩服。 　　来到河边，就见每个埠头都成了女人洗衣服、洗菜做饭的阵地，而老哥们多是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听一段曲子，有老对手还喜欢赤膊上阵，摆局对弈。 　　河对面长廊里，正有一位大爷推着儿童车在遛孙子，爷孙俩边走边逗哈哈笑着，满满的天伦之乐，走着遇上邻居了，停下来唠唠家常，还不忘用手中的大葵扇为孙子遮挡着太阳。 这一幕，我看着就觉暖心。 　　转过身来，又见几只小鸭子和大肥鹅正在房前的河塘里追逐玩耍，看得出，这是它们最安心好玩的乐园了。 　　来到一处开阔的湖面，只见几个小孩子把竹筏撑到湖中，两下子就脱光衣服，玩起了前空翻跳水！哇！真爽！ 　　这边河里，一个大哥正在撒网捕鱼，只见一张大网在他手中一扬、一转、一收、一压，那招式精准潇洒，美美的像是一段舞蹈！ 　　那边江中，渔夫撑着竹排，带上几只聪明伶俐的鸬鹚就直接抓鱼了，就见它一跳潜入水里，一眨眼就叼着一条红鲤鱼跃起来，那动作疾如闪电，真的厉害！ 　　之后，我来到绍兴水乡，在这里除了参观鲁迅故居，印象深刻的要数“绍兴三乌”了，即乌篷船、乌毡帽和乌干菜。乌篷船有双桨，船夫舒服地坐在靠背椅上，用手操作左桨把持方向，用脚蹬踏右桨击水前行，真的是优哉游哉；乌毡帽则是绍兴男人的必配，保暖又有型；乌干菜香焖五花肉是绍兴名菜，据说当年周恩来总理每次到绍兴都是必尝的了。 　　在绍兴安昌古镇，正好遇上这位老哥戴着乌毡帽、摇着乌篷船，看那架势就知道悠然自得。 这排晾晒着的乌干菜，阳光把它勾了一道金边，风一吹，我远远就能闻到它特别的香味。 　　这一年，我去了甪直水乡，它有2500年历史了，很古老、很低调，但这里兴办教育的好传统却是远近闻名，历代都是人才辈出。中国著名教育家叶圣陶先生，1917年就到了这里的高等小学任教，从此开始了他的教育生涯，叶老把甪直称之为他的第二故乡。（叶圣陶是中国著名的教育家、语言学家、作家，建国后曾任教育部副部长、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兼总编等） 从叶圣陶纪念馆出来，我特意再寻访一下甪直的古老。来到一家不用挂招牌的理发店，看老屋里的桌椅和陈设用品，都称得上是古董了。就见那老师傅一边与哥们聊天，一边手上的剃刀在下巴咽喉处翻飞，这功夫当然是一把老手了！ 　　这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感觉马头墙多了几分厚重，老屋也平添了几分古韵。 　　又逢阳春三月，又见樱花绽放、绿柳轻拂，盎然春色里，我也过把瘾，坐上小船环绕着周庄河道悠游。 　　看船夫满满的笑脸，还一路哼着渔歌小调，真的是一路风光一路歌了。 　　跟着前面那老乡的船，穿水巷过桥洞，彼此呼唤着、笑着，很享受这份水乡情。 　　女人抱着孩子站在自家屋后的水埠头，教孩子数一数来来往往的小船，遇上相熟的乡亲经过，逗逗孩子、嘻哈几句，乐也融融。 　　来到傍晚时分，晚霞映在水面泛起了金光，陆陆续续看着河道两边的房灯亮了、灯笼红了，白天的喧闹随之退去，古镇瞬间又回归了宁静。 这样的黄昏很迷人。 　　炊烟袅袅，夹带着浓浓的菜香飘了过来，太诱人了。 　　夜幕下，这片灯饰布局很有艺术感，挂起来就是一幅很有个性的装饰画。 　　沿河埠头边已见夜泊归舟。 　　夜渐深，眼前灯火阑珊，恰到好处勾画出水道、拱桥、堤岸和房屋的轮廓，朦胧的倒影在水中随波荡漾。偶尔有一两条赶夜的小船划过，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吱呀的摇桨声，在静静的夜里格外好听…… 　　此刻万籁俱寂，我站在河边，陶醉在“吱呀吱呀”的小夜曲里了。 　　3.江南水乡在历史上又是闻名中外的商贸重镇，曾经涌现了许多富可敌国的大户人家，从大量留存下来的名园豪宅，以及丰富多彩的人文史迹，就可想而知当年的繁荣盛世了。 这些独特的宝贵资源，正是最吸引游人的地方。 　　这是南浔水乡著名的“百间楼”，一个大户沿河两岸建起的一百间楼房，一眼望去蜿蜒展开四百多米，蔚为壮观。这在整个江南水乡里是一处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群，当年就是繁华的商贸生活区，清代诗人张镇有诗《浔溪渔唱》赞曰：“百间楼上倚婵娟，百间楼下水清涟；每到斜阳村色晚，板桥东泊卖花船。”，生动地描绘了一幅美妙的南浔风情画。 　　让南浔人自豪的还有这里的特产“辑里湖丝”，公认是当时最好的蚕丝，从元代开始就已经畅销世界各地，成为中国最早走向世界的产品之一。有介绍说当年皇帝的龙袍，就是指定使用这种丝绸做的。 　　而在同里水乡，不仅游客来了，众多的影视剧组也来了。 它地处苏州城外，湖光山色相映，有着典型的水乡格局，并保存了众多的江南园林和独特的民俗风情。其中，大名鼎鼎的“退思园”堪称是苏州园林的典范，在整个江南水乡集群里就是第一个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还有报道说，1986年在美国纽约的斯坦岛上，特别仿照它建造了一座庭园，取名“退思庄”。在旅游界，人们把同里水乡称之为中国的威尼斯。 有了这么丰厚的历史文化资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国家文化部首次批准了北京电影制片厂饮头啖汤，在同里水乡实景拍摄了电影《包氏父子》，一经播出，那独具魅力的水乡韵味马上引发了巨大轰动，于是乎一大批的国内外剧组接踵而至，同里水乡也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现成的大摄影棚。1999年，中国电影家协会在这里正式挂上了“中国同里影视摄制基地”的牌子，据不完全统计，至今到这里拍摄外景的影视作品已有六十多个。 　　在同里水乡文化广场中央，伫立着这个大理石牌子，周围一圈地面上，每块地砖刻着一个在这里摄制的影视剧的名字。 　　夜晚，我和朋友来到三桥河边这家很简陋的长庆饭店，品尝这里的地道名菜“同里小熏鱼”，几杯小酒下来，朦胧中看着对岸来来往往的人，恰似正在上演一场鲜活的水乡剧了。 　　感觉到，水乡人在骨子里就遗传了祖上的生意经。随着旅游兴起，他们看准了游客都热衷体验水乡特色，于是顺势而为，各种传统手工艺店、水乡土菜馆和亲水客栈等等风生水起，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看看，在自家门前摆个小摊，母女俩笑着玩着也能顺带赚几个零花钱。 　　这家水岸食肆酒旗招展，能让游客一边临河美餐、一边沐浴清风，自然是常常爆满，一位难求了。 　　这一排泡在河里的老屋已改成了客栈，我特意住在这里试试枕水而眠的滋味，果然是一夜好梦。 　　这家“半朵悠莲”民宿很有名气，招牌结成一串随风飘起来，有点雅气，还有点禅意，一打听，果然店老板就是水乡里的书香世家，祖上还是中过举人的。 　　再看看游客们来到水乡，一洗都市的繁杂累气，顿觉风清水甜、一身轻松，便就开始各自的精彩了。 有喜欢穿街过巷，到处探个新鲜；也有喜欢安坐在小河边来一杯香茶咖啡，发发呆放松自己；当然还有画画写生的、玩玩摄影的、眯着眼在吟诗作对的…… 　　这位女文青很会摆普士，站在船头举起小花，颇有诗意。剩下的事，就看那岸边拍摄的帅哥会不会做了。 　　这家书吧很有浪漫随性的情调，夜静之后，年轻人喜欢到这里读读书交交朋友。还见到墙壁上贴着许多求缘的条子，我稍稍看了几张，感觉字里行间还挺情真意切的。 　　最让我兴奋的压轴好戏，就是在西塘水乡的浪漫之夜了！真没想到，原来夜间静谧冷清的西塘，相隔几年再去，却已是变了一副模样，在河畔塘东街周围划出一大片区域，开设了咖啡厅、轻吧、酒廊和的士高舞厅，给游客提供了又一个娱乐好去处。 夜幕降临，各式招牌灯就闪亮登场了，这时，不同的屋子里飘出来酒香、咖啡香，也传出来歌声、吉他声和激情的士高…… 我转悠着，感受着水乡以前从未有过的味道和声音，就觉得这片古老的地方突然年轻了许多。 　　这些店铺的名字很有趣，表演者也是功夫了得，常常博得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气氛热烈、乐也融融。 　　这家小小的音乐咖啡吧很有情趣，屋里的吉他手全情投入，自弹自唱已经陶醉，守门的小狗也就有样学样，听着好歌也跟着醉了。 　　来到的士高酒吧，一波接一波的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天花顶上的七彩射灯一闪一晃让人眼花缭乱！看着眼前的人们笑着跳着闹着，一下子也把我煽热了！我挤进人群，手舞足蹈胡乱地跳了起来！ 　　故事来到这里，已是尾声。 水，是江南水乡的灵魂所系，这里以水为境、傍水而生，彰显出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超凡智慧和科学的生态理念，并由此建立起了安居乐业、商贸繁荣的美好家园。每次身至其中，都令我对古人由生钦佩。 江南水乡带着千年古韵走来，这是一份厚重的世界文化遗产，但它不是固封在博物馆的展柜里，而是活生生的大社会。曾有人很形象地为它做了写照：春秋的流水、唐宋的古桥、明清的建筑、现代的水乡人。是的，当今的江南水乡古韵犹存，每天都在续写着新的故事。 　　晨起，我又一次来到河畔，下了一夜的细雨还在飘飘洒洒，朦胧中就见一排排屋脊若隐若现、水面上泛起了一层薄雾、几个行人打着雨伞正匆匆走过小桥…… 眼前这幕烟雨中的江南水乡，又一次把我迷醉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