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里等你（七）

快乐人

　　出闺何须锦缠头，军中木兰挂吴钩。远上天山不言愁。演兵场上显身手，红装素裹亦风流。赴汤蹈火不回头。

——前调《浣溪沙、军中木兰》

话分两头，放下张志华上大学不表，且说1976年夏天，黄鹂高中毕业，没有上山下乡，于当年10月直接参军，走进军营，在天山脚下安营扎寨，开始紧张的新兵训练。女兵排共36人，大多数是军内特招的干部子女。

排长是湖北红安人，名叫陈飞燕，长得眉清目秀，能歌善舞，对待刚入伍的新兵如亲姐妹一般，众姑娘很少叫她陈排长，都亲昵地称她“飞燕姐”。

练兵场上，女兵们个个英姿飒爽，甩手走着正步，高唱着“英姿飒爽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回到宿舍，大家七嘴八舌吵翻了天。有的画眉毛，有的整发型,有的照镜子。

黄鹂左铺睡的是个湖南姑娘，名叫田桃子，还不满十八岁，长得小巧玲珑，圆圆的大眼睛，长长的黑睫毛，姐妹们都称他为“甜桃子”，训练结束后，别人都在宿舍里说说笑笑，唯独她爬在床上嘤嘤地哭。黄鹂问道：“桃子，你咋这么想家？”

田桃子道:“我爸爸早年随王震将军解放新疆，1962年，因公牺牲，从此，我与妈妈相依为命。当兵入伍后，特别想妈妈。”

黄鹂劝道：“桃子，你别老是哭，要多和姐妹们交流，慢慢习惯了，就好了”

黄鹂右铺睡的是个陕西姑娘，名叫李香皎，一米七五的个头，长得浓眉大眼，比黄鹂高出半个头顶，平时嘴里不停地哼着秦腔小曲儿，是个典型的乐天派，战士们戏称她为“梨香蕉。”黄鹂乐呵呵地说：“我的左边是甜桃子，右边是梨香蕉，看你们谁有我命大。”

军事科目训练的第一天，陈排长带领战士们刚站好队，一名教官跑步上场，面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大声喊道：“向右看齐，立正，稍息！”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王大卫，新疆人，负责女兵排军事训练，今天训练的科目是站姿和队列。”

黄鹂从陈排长那里早就听说，王大为训练起女兵来特别狠。百闻不如一见，如今看着站在眼前的王教官，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长得五大三粗，不免心里有点发怵。

王教官训练要求真严，无论是炎炎烈日还是寒风刺骨，让女兵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紧接着是卧姿、潜伏，要女兵们在零下十多度的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地爬几个小时。

那天，黄鹂正爬在雪地里练习卧姿射击，可不懂事的“大姨马”却不期而至，肚子疼得她直扭屁股。王教官看见了大声说道：“黄鹂，不许动。”

黄鹂忍了一会儿，那“大姨马”热乎乎地流出来的同时，感到有点尿急，没憋住尿了一裤裆。黄鹂不由自主地撅起了屁股。王教官看见了又训斥道：“黄鹂，你今天怎么了，训练一点不认真。其它战士起立，休息，黄鹂爬着不要动，继续训练，什么时候训练好了，什么时候休息。”

其它战士从雪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粒泥土，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长气。黄鹂一人爬在地上，止不住泪珠子从眼窝里骨噜噜地滚了出来。

王教官真是铁面无私，看着黄鹂爬在地上哭，丝毫不动心，直到训练得他认为合格了，才让黄鹂站起来。

回营房的路上，黄丽撅着嘴轻声骂道：“什么教官，简直是个军阀、活阎王。”

晚上，黄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由王教官联想到张志华，心想：“这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张志华啊张志华！你为啥弃我而去，为什么呀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啥？你为啥不理解我的心？我曾在老巷子听你给我讲那个富员外捧打駌鸯的故事，我在心中曾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像那个姑娘一样，即使化做翠鸟，也要与你比翼双飞。为什么那个打駌鸯的棒还没落下来，你就落荒而逃，你还算个男子汉吗？我把整个心都交给你了，你却抛下我负约而去，你知道我多痛苦吗？我恨死你了，一辈子都不想见你。”

黄鹂想着想着，不由泪水潸潸，可她越恨越想，刚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那年和张志华踏着崎岖山道进山害竹子的情景：早晨6点钟，太阳刚爬上山尖，她和张志华带上干粮、镰刀、绳子从老巷子出发，沿牛家沟、清凉寺、将台坝、老虎嘴逶迤前行。约莫走了两个小时，才来到美高山下，但见：

怪石狰狞似虎踞，险峰起伏如狮奔。

云崖摩天连霄汉，沟壑纵横接地阴。

溪流潺潺溅珠玉，山泉咚咚弹古筝。

枯松倒挂倚绝壁，芳草铺地花似锦。

竹桃杏李齐携手，松柏榆槐共争雄。

芳草如茵壑叠翠，山花烂漫岭铺红。

小道袅袅云中挂，溜套隐隐涧底生。

两人望着直插云霄的险峰，爬在山泉边喝一口凉水，啃几口干馍，稍稍休息了一会儿，脚踩樵夫踩出的脚窝，手曳百年古藤，大口喘着粗气，向山顶攀爬。汗水湿透了衣衫，荆棘扎破了双手。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攀登，终于到达六盘山顶，眼前出现了一片较为平缓的坡地，恰似倒扣的缸底。黄鹂气喘吁吁地说：“张志华，累吗？你看，汗水把我的衣服都湿透了。”

张志华喘着粗气说：“累是累，但也很爽，2900米高的米缸山终于被我们踩在脚下。”举目远眺，但见：烟雾迷漫，云海苍茫，重峦叠嶂，层出不穷。真个是：

六盘山上彩烟凝，松柏交错百鸟鸣。

天岚成伴草成茵，云影变幻叠翠屏。

黄鹂擦擦汗水，感叹道：“六盘山的景色真美！”张志华诗兴大发，即兴作：

《六盘山抒怀》

脚踩白云头顶天，跃上险峰愈百旋。

昂首一睹览千壑，举目四顾望六盘。

云气远去何冥冥。松涛扑面草酣酣。

雄峰岌嶪镇五岳，山石嵯峨鼓千帆。

《六盘松》

六盘苍松古今闻，虬枝茂叶傲苍穹。

天地造化风雷锻 ，日月抚育石髓凝。

莫道岭上空寂寞，肩头常挑五彩虹。

涧深山险人不识，一朝出闰价廉城。

中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烤在头顶，由于山高路远，两人顾不得休息，在山坡上、荆棘丛中找着割竹子。黄鹂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崖台上长着一片又粗又长的竹子，用手指着崖台大喊道：“张志华,你看！”

张志华顺着黄鹂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崖台上长着一片茂密的竹子，说道：“黄鹂，我们过去看看。”二人来到崖台上方，见崖边的石缝里长着一棵松树，那个崖台子距离地面约三米左右的高度。张志华道：“黄鹂，咱们把捆柴的绳子绑到树枝上，我抓着绳子溜到崖台上，竹子割好了，你在上面把竹子拉上去，我再抓着绳子，踩着石缝攀爬上来。”

黄鹂说：“行！”

一会儿，黄鹂把割好的竹子拉上了崖台，张志华抓着绳子踩着石缝，眼看着就要爬到地面了。忽然，“咯察”一声，树枝断了，张志华重重地摔在崖台上。

黄鹂听到张志华“嘭”的一声摔到崖台上，惊慌地叫道：“张志华，张志华!”

连叫几声，不见回音，吓得“哇”得一声哭出了声，边哭边向崖下喊道：“张志华，你快说话，摔得重不重呀？”

张志华突然从半崖上掉下来，摔懵了，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扭了扭腰腿，答道：“黄鹂别怕，好着呢。”

黄鹂拖着哭腔道：“志华，你困在这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崖台上咋办呀？”张志华道：“黄鹂，你在上面大声呼喊，附近有打柴或放牲口的人听见了会帮着把我拉上山崖。”

黄鹂站在山坡上大声呼喊着：“救人——救人——”喊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嗓子都喊哑了，连个人影都没喊来，急得不停地抹泪珠子。忽听远处有人唱着粗犷的山花：

“山头上开朵（么）红牡丹，沟底里有眼（呀）水泉泉；

想摘个牡丹（哟）手太短，想喝口泉水（呀）怕丢脸。

半崖上（者）揪蛋蛋，石缝里捡（了）个蜜罐罐；

想摘（个）面梨儿怕扎手，想吃（么）甜蜜怕粘口……

黄丽竭尽全力，一声声呼喊着“救命！救命！”

过路的樵夫听到呼喊声，来到崖台上面，解下捆柴的绳子，一头拴在树上，一头扔下山崖说道：“兄弟，你缒着绳子往上爬，我在上面拉，咱俩同时用力，你才能爬上来。”

在樵夫的帮助下，张志华手抓着绳子，脚踩石缝，一寸一寸地往上攀登，爬上山崖后，连声说：“谢谢，谢谢大哥的救命之恩，请大哥留下姓名，以便日后登门答谢。”

樵夫挥挥手说：“不用谢了，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罢，背起柴捆，头也不回走了。

张志华和黄鹂蹲在山崖下，吃了一块菜饼饼，喝了几口山泉水，感到精神多了，便背起竹捆，踏上了回家的路。黄鹂问道：“志华，你的腿摔伤了，还疼吗？能走吗？”

张志华拍拍沾满泥土的腿。说道：“没事，现在一点儿不疼了。”

黄鹂望着张志华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伤心地“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都是我惹的祸，要不是好心的樵夫相救，险送了你的一条性命。”

黄鹂想到此，再也控制不住不住奔涌的情感，泪水湿透了枕头。这正是：

天山岧峣接天宫，黄鹂总感心悬空。

夜半辗转难入睡，思念情郎泪湿衾。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