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中的年味

<p class="ql-block">  今年春节还是阴雨连绵,灰蒙蒙的天空时而飘下细雨,把仅有的余温剥离,剩下冻彻肌肤的冰凉空气。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户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就算冰冷的寒流,依然阻挡不了新年的徐徐降临,农历廿八晚上,沿街的许多灯笼已经点亮,红彤彤的喜庆之色映红了街道,也映红了城市的夜空,沿江两岸的建筑物已经点亮的景观灯,建筑立面上鲜红的“福”字试图激活节日的喜乐氛围。虽然那蒙蒙细雨把街上行人“驱散”不少,但时不时传来的爆竹声提醒所有人,春节将至,新年即将开启。</p><p class="ql-block"> 春节,融入越来越多的的现代化因素,景观灯、激光射灯、电磁炉烧的火锅、无限量的养殖海鲜、还有车间流水生产的品种多样的特色小吃。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富足,或许是疫情的缘故,亦或是职业的影响,心中对春节的渴盼几乎消失殆尽,不管是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还是那乡间越来越稀少的炊烟,那逐渐消失的温暖的灶火,年的“味道”正在慢慢淡化,我也搜肠刮肚尝试在记忆中搜寻曾经的“年味”。</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最渴望的就是过年。可以不用起早贪黑地去上学,过年有好多好多平常吃不到的美食,过年还有新衣服穿,最重要的过年会收到父母给的崭新的压岁钱,尽管只能藏在被窝里头焐热除夕夜,最多再让你多数一天,然后就要被母亲收回“保管”,但是,曾经拥有金钱的满足感足以开心整个节日,仿佛已经长大能赚钱了似的。</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过年满满的仪式感,满满的家的味道。而小时候对过年的所有认知都来自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在农历祭灶前后那几天,母亲照例就开始督促我们仨姐弟开始“潜廊”,就是对住宅进行大扫除的意思,三兄妹都有具体的分工协作。大扫除要用新砍来的竹枝绑成扫帚状,然后再绑长竹竿上,用来清扫瓦椽子上面的灰尘和蜘蛛网,把二层楼的房顶和一楼的屋顶房梁和楼板清扫干净了,就开始擦洗门窗、门柱还有二楼的木地板,老家也是母亲年轻时候操持建成的,砖木结构两层两开间的住宅,需要清洗的地方挺多的,最大的工作量就是二楼的木地板还有走廊了,我们用刷子沾上水来刷洗,木地板的底色就显现出来了,橙黄橙黄的,干净而且漂亮,即使穿着袜子都不忍心踩下去。小时候虽然特喜欢过年,但是年前特别艰巨的“潜廊”还是让我感到畏难,毕竟工作量巨大,往往要辛苦一整天。</p> <p class="ql-block">  我最先学会的,也是最擅长的,就是烧火。我家的灶是比较特别的,前面一口灶是烧柴火的,用的是传统的铁锅,主要用来炒菜、蒸年糕、炸鱼这些做大菜用,后面一个灶是烧蜂窝煤的,平常用来煮饭烧水。烟囱边上还有一口小锅,利用流动的热气也能把水烧热,主要用来加热温水,冬天可以用这些热水洗菜洗碗、洗脸刷牙。</p><p class="ql-block"> 烧灶火我从小就是个天才,可能是个天生学物理的料,对燃烧需要供应氧气深谙于心。其实就是“中空”这个道理,不管用什么燃料,一定要把底层铁篦上面的炉灰清干净,这样冷空气就能源源不断输入到灶膛之中,炉灶里就不缺氧了。打小时候,我烧灶火炉膛都是特别旺。早年之前,母亲特别节俭,我们三姐弟经常上山拾柴火,也有去割芒草,还有去耙松针,发大水时还去捞“嘎梢”,就是大水冲刷下来的一些木材、树枝这些可以烧火的材料,晾干后都是很好的柴火,但是不管灶膛里烧什么,甚至烧谷壳,我都能想方设法把中间架空,让灶火一直旺盛着。</p><p class="ql-block"> 过年时我最感兴趣的、或者说我最喜欢玩的肯定是蒸年糕了。当然很小那时候,我能参与的也只能是烧灶火了,也只有到了过年时,母亲才会奢侈地让我用木块来烧火。蒸年糕需要持续的旺火烧两三个小时,我既要负责烧火,还要负责给鼎中加水,蒸完年糕已经是夜间十点多了,但是望着那刚出笼的鲜嫩可口的糯米年糕,睡意全跑光了,虽然馋涎欲滴,还是不敢偷吃,母亲是个很严谨的人,还没祭拜祖先之前,这些食物都是“眼观手不动”的。再长大一点,我就能跟着哥哥姐姐去磨米浆了,记得在我才刚刚学会走路那会,母亲的同事在磨米浆时会把我放在石磨的丁字型推把上,我就坐在木把手上像荡秋千一样嘎嘎笑个不停,而时光晃过几个春秋,我已经能帮着哥哥推磨了。而到了上初中那会,我已经可以帮着母亲把烧开的红糖水加到米浆里头,然后不断揉搓干硬的米浆,让红糖水均匀地渗透进米浆,红色的年糕以前是用手揉出来的,现在应该是机器搅拌出来的吧?或许是耳濡目染,或许是自己动手做的,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或许是怀念铺在年糕下面的箬叶清香的味道。直到如今,就像乡音难改一样,春节最喜欢的美食依然是红年糕。</p> <p class="ql-block">  过年还有一项最辛苦的活就是杀鱼了,杀鸡宰鸭虽然也很繁琐,但是母亲好像极少让我动手,最多就是偶尓让我帮忙拔毛,母亲认为杀鸡宰鸭这种活过于女性化,不愿让我沾手吧?但是长大了,我的任务就有杀鱼了,剥鳞剖肚然后清洗,捣腾完三四十斤的鱼,往往都累得直不起腰了。那时没有冰箱,母亲往往只是清炖一两只鱼,为了易于保存,剩下的都做成炸鱼片还有糟鱼了。我印象特别深的是,过年时母亲总会借到人家办酒席才用的木制的架子,然后这些年糕、炸鱼片、卤肉等等食品就放进竹簸箕,然后再放在木架子上通风。一楼大厅满满一屋子全是各式各样的食物。我现在都没什么印象的是,从大年三十到十五,我们一家五口,怎么把这些食物都吃完的。</p><p class="ql-block"> 春节烹饪食物最具技术含量的就是“打鱼丸”了,我印象中母亲是万能的,好像什么都会,唯一不会的就是“打鱼丸”。每次都是叫远房堂哥来加工,每年家里分到的鱼都挺多的,不缺鱼肉。后来我长大了,就寻思着自己来捣腾“打鱼丸”,切下鱼肉剁成酱,然后问了堂哥该用多少配比的地瓜粉,当然流程我已经观摩过好多次了,都烂熟于胸,然后把剁成酱的鱼肉掺进淀粉和水进行搅拌,要放在陶瓷缸里用手掌不停甩动,直到在鱼肉淀粉中均匀掺和入空气,才算成功,然后还要剁肉馅,过程极其复杂繁琐,但是我就模仿着制作成功了,以前要是学厨艺一定也是天才,就连最难的挤鱼丸也没难住我,把鱼肉酱铺在左手掌心,然后右手用筷子挟一点肉馅放在鱼酱上面,收拢手掌,在大拇指和食指镂空位置就会挤出鱼丸然后再用汤匙舀出来放进清水里,等放好了就可以慢火煮到鱼丸浮起来就算熟了。那年我正在为自己的“伟大创举”沾沾自喜的时候,却被刚回到家的母亲一阵当头棒喝,我的鱼丸制作的太大太皮实了,如果放在时下可以称之为“全真鱼丸”,两斤半的去骨鱼肉,才制作出八十几只鱼丸,母亲不够送给亲朋好友。后来,我还尝试着打过一次鱼丸,却没有早先“失误”制作的鱼丸口味那么好了,随着年龄增大,再没时间折腾厨艺这档事了。</p> <p class="ql-block">  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过年是极其讲规矩的,那些小时候我觉得太过繁琐的风俗习惯,我相信一部分来源于外祖母的教导,一部分来源于母亲的奇思妙想,是的,我母亲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还有点文化的、不失传统思想的职业女性。</p><p class="ql-block"> 吃年夜饭时,母亲会要求把所有的房门都关上,在我小时候,饭桌是摆在厢房那一间,长大后,或许是因为姐弟都长个了,小桌子坐不下了,饭桌就移到更宽敞的大厅,饭桌也换成大圆桌,即使这样,母亲还是要求把大厅的双扇门关闭,母亲的意思是机会年夜饭时有人上门讨债,希望来年我们家都不欠债,都有个好收入。</p><p class="ql-block"> 年夜饭的第一道菜一定是母亲亲自炒的芥菜,母亲的寓意是忆苦思甜,当然我小时候在学校里老师就教过我们“忆苦思甜”,难得的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从未放弃过这个习惯,年年如此。母亲教育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先苦后甜,这是绕不开的规律,没有开始的艰辛,就没有成功的快乐。</p><p class="ql-block"> 大年三十晚上母亲是不让我们出去串门的,说是到了初一才是串门走亲戚的时间。那时经济条件差,也没钱买那些漂亮的烟花,唯一玩耍的方式就是把一串串的鞭炮解开,变成一粒一粒的小鞭炮,拿一个崭新的火柴盒,把引信在火柴盒侧边的磷面上用力划过,就点燃引信了,然后顺手甩出去,鞭炮就爆炸了,小伙伴们最开心的就是往人群当中扔,吓唬那些胆小的女生,也有往水中扔,激起一池的浪花,这是小时候玩的最多的游戏了。到了再大点,比我还顽皮的哥哥就开始尝试把“二踢腿”放在手里燃放了,这是勇敢者的游戏,也只有最勇敢的男孩子才敢玩这样的游戏,因为如果第一响是哑炮,大鞭炮是不会飞上天的,第二响可是要炸手的。</p><p class="ql-block"> 我们姐弟仨过年一定穿全新的服装,从上到下全身都是崭新的服装,这个传统也一直没有变。母亲要求我们,年三十之前,所有该做的事情都必须做完,一旦吃过年夜饭,洗过澡换过衣服,就必须把所有的衣服都清洗干净了,在初一,母亲是不让我们干活的,老人家认为如果初一就开始干活,那意味着一整年都很劳累,老人家一直都希望我们子女年年都有新气象,年年不至于那么劳碌。</p><p class="ql-block"> 都说疫情将导致整个世界的大变革,但是春节在所有中国人的心中依然那么重要,一整年的辛苦劳作,盼的就是这几天能返回故里,尝一尝那家乡饭菜的味道,见一见日思夜想的故土上的亲人,就算远隔千里,也有摩托大军不畏风霜雨雪奔赴故乡。“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我终于明白了,我一直寻思的年味,其实还是对父母的想念,父母在,我的内心就有了安宁和温暖。不管是对红彤彤灶火的怀念,还是对孩提时代味蕾的印记,所有对过年的温馨记忆,都来源于对母亲的无尽思念。</p><p class="ql-block"> 年的味道就是对乡土的眷念,对亲人的念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