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22px;">白泥坳往事</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顾名思义,就是土地全是白泥的山坳。我在《我的村庄——妙泉》一文中曾说过: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font-size:15px;">“妙泉有红(红壤)、白(瓷泥、石英沙)、黑(煤)三条地质线。黑线在北,白线在中,红线在南,纵贯整个河谷盆地,成为妙泉主要的地质地貌。总的说来,妙泉河南为红壤地区,河北为黑白壤地区。由于瓷泥可做砖瓦,石英是工业原料,煤炭是民间主要燃料,在人民公社时代(即大集体时代),以此分出了村民的贫与富,即红线贫,白线黑线富。到了改革开放年代,红线白线黑线与贫富的关联便沒有以前那么明显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就处在那一条白线上,是妙泉紧靠河口瓷厂的一个自然村。在人民公社时代,它是一个富裕的生产队,因为它的白泥可以做砖瓦。砖瓦是重要的建筑材料,工厂矿山都需要它。那个年代私人很少建房,也没有经济实力建房。砖瓦主要是工厂矿山买,拿现金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的白泥坳生产队富裕到什么程度呢?举个例子说哦,我所在的茶园里生产队(在那一条红线上)一个主要劳动力一天只能赚0.8元,白泥坳生产队一天却可以赚1.5元。并且,我们的0.8元到年终没有现金不能兑现,他们的1.5元到年终“一手扫”——全部兑现。因此,白泥坳人富得流油(相对而言),过年可以穿新衣、吃白米饭、买手表。而我们穷得要命,一年到头只能吃番薯丝饭,其他就别想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穷富这么悬殊,于是大队部就进行一次再分配:允许穷队到富队圈地做砖瓦,当时的交换条件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们生产队从此就在白泥坳拥有了一间瓦厂、三个砖宕、三个砖瓦窑。我就是那个时候被生产队派到白泥坳去学做砖瓦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做瓦是个技术活,不是人人能做的。我们生产队就数族兄谢培天是大师傅,做得最好。他不但做得好,而且做得快,一天可做一千多瓦坯。他不但做得好做得快,而且做得干净、潇洒,也就是瓦厂收拾得干净,自己身上没有泥巴。我派到白泥坳,就是跟他学做瓦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砖瓦销路很好,我们生产队农闲时候就轮流派人上白泥坳做砖瓦。挖泥→担泥→炼泥→砖瓦坯成型→装窑→烧制→运输→出售,这一套程序下来差不多要一个月,白泥才能换成现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最高兴的时候是装窑。因为装窑是个力气活,又是个技朮活,还是个关键活,窑没装好烧好,前功尽弃,所以生产队会买包子,中途休息时打点,犒劳大家。每人5个,装窑的师傅可以吃10个。平时我们没钱买包子吃的,只有这时才可尝尝鲜,过过嘴瘾。到了装窑那天,生产队的劳动力都争着要来。我那时最大的愿望是能吃上一肘包子,从手掌到手肘排列开来,一肘包子大约是10个。</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全是白泥,大约有五六个山坳。山坳不长树,只长仙鹤草等高高的野草,也不适宜种水稻,它深不见底,属于冷浆田。好在白泥是个宝,能做砖瓦换现金。当然,白泥也要挑选,选那些没有杂质、砂石的纯白泥。尤其是做瓦的白泥要求更纯更白,烧制出来的瓦片才雪白漂亮没有砂眼。这样东挑西挖,整个白泥坳就千疮百孔,到处是窟窿。一下雨,遍地是深水坑,对小孩子来说是一个安全隐患。因此也出过几次事故,甚至淹死过小孩子。也因为此,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建筑材料更新,红砖问世(比白砖硬度更强),水泥结构平顶楼房问世,白泥砖瓦滞销。不做砖瓦了,白泥坳要将破坏了的地表填坑复耕,就很困难了。这是大集体经济带来的后遗症,遗害了整整一代白泥坳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人只有一个大屋场,是罗姓村民聚居地,约两百年前从外地迁过来的。在此之前,白泥坳是一块不毛之地。亏得罗姓居民开发垦殖,这里才成了人民公社时期做砖瓦的红火之地。后来,又迁来了一户邹姓,一户赖姓,一户袁姓。大家和睦相处,共同成就了白泥坳的繁荣。再后来,白泥坳的周边又迁来了刘姓、钟姓、谢姓、姚姓,成立了一个白泥坳生产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红火时期,连妙泉大队部都在这里建了一个砖瓦厂,以搞活集体经济。调动全大队的能工巧匠来这里做砖瓦,我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妙泉中学做过校工的罗中权老人,就曾在砖瓦厂做过几年厂长。白泥坳鼎盛时期,甚至南坑公社也特地在这里办过几年农业中学,原妙泉中学校长刘培景老师、原上埠镇党委书记谢允信同志都曾在白泥坳的南坑农中教过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在白泥坳做过五年砖瓦,也认识了几位白泥坳人,如罗竹发夫妇、刘光华一家、赖发年赖长发父子等人。罗竹发夫妇认识最早,我们同在上下瓦厂做瓦,一边做一边闲谈,彼此就熟悉了。他们夫妇俩对我很关照,经常带来茶水甚至点心给我饮用。做瓦技术上除族兄谢培天外,竹发夫妇也时不时指点我,让我较快地掌握了做瓦技术。刘光华家靠得近,我们也常去喝水休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白泥坳屋场里有一位罗中满先生,细皮嫩肉,文质彬彬的,走路很潇洒。他在南坑公社机关上班,天天从瓦厂旁边经过,看得我很是仰慕。他人很和气,跟谁说话都慢条斯理的。他经常跟他的夫人何桂珍女士同行,何女士很漂亮,身材苗条又高大,织两条长辫子,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他们两夫妻走在一起,简直是白泥坳一大风景!可惜罗先生体弱多病,后不幸早逝,遗下何女士和一大群孩子。好在何女士聪明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把这群孩子拉扯大。孩子们也争气,长大后当官的当官、教书的教书,在家里的也自主创业,发了大财,令晚年的何女士颇感欣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讲到何女士,从某种程度说,她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患严重的肝病,是她借着做接生员的方便,为我弄了几十个胞衣(胎盘)。我服用了这些胞衣后,抵抗力增强了,才熬过了这人生的“冬天”。直到今天,我还时时记起她,忘不了她的关爱之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还有一个人,在我脑海中留有印象,他就是绰号叫“干一古”的一个“四类分子”。他的大名我忘记了。文革时期,我们经常一起到大队参加“训话会”。他虽然政治上受压迫,但很看得开。有一次开会前,他悄悄的对其他四类分子说:“我只要每餐有四个菜下饭,就悠哉悠哉,管它四类分子五类分子,八类分子都随它去。”说得在座的四类分子都笑起来(这是难得的一笑),竖起大姆指夸他看得透想得开。当然,他在白泥坳生产队收入比我们好些,又可以兑现,能够说说这潇洒的话。</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白泥坳走过红火的过去,走过改革开放的时光,走到了新时代。许久没回去了,我不知道白泥坳的今天到底怎么样了,但我深深地怀念那方雪白的土地……</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