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又到一年，春节前打扫故居的日子了，每年我都会利用两天时间，把父亲的房间角角落落，清扫一下。抹净桌子上的尘埃……。站在中堂前久久的注视着父亲的遗像，回想起那难以忘怀和割舍的岁月……。</p><p class="ql-block">1951年，父亲18岁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73）奉（27070）号湘江部队，任职班长。据我父亲的老战友说，当年（上甘岭战役）所需枪支弹药就是父亲和战友们冒着美国鬼子炮火飞机轰炸，用肩膀扛上去的……。</p><p class="ql-block">随后，父亲退伍回家务农，后来参加我们县保安18盘饮水工程。因为他当过兵，能爬悬崖峭壁，能点炮。父亲是带着满身体的伤疤就参加了洛惠渠施工的爆破工程。</p><p class="ql-block">随后又参加了李村水库蓄水工程，理由更简单，当过兵，扛过炮弹，能背石头。战争的摧残和回国后长期的高强度劳动，使父亲完全丧失了劳动生活能力。</p><p class="ql-block">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记得父亲曾说过战场的枪林弹雨，飞机轰炸，冰雪地里冻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场一场摧残人意志的社会运动，就害怕成为运动对象。</p><p class="ql-block">那个时代我们没有经历多，只是听母亲说，我父亲从战场回来修了三间房子住，后来说是和地主置换房，我父亲就搬到地主家里和别人合住。那房子漏雨，我父亲就拆了房子修了三间房。</p><p class="ql-block">后来落实地主政策呢，我父亲就只能搬出来回到原来的老房里去，可地主住在我们原来的房里没有挖排水沟，房塌了住不成。我父亲不得不举债又盖房住。</p><p class="ql-block">父亲那个年代的人一辈子都在忙活住的地方，先后修了三次房，劳心劳力，加上战争留下的伤，七口人的生活问题让父亲喘不过来气……。</p><p class="ql-block">80年前后，有人吓唬我父亲要给他带上（地主）帽子，尽管那个时候不划成份了，可我父亲的精神支柱完全垮塌了，精神失常，全家的生活负担压在母亲身上，常常吃上顿没下顿。</p><p class="ql-block">父亲是好日子刚刚开始的时候离开我们的。他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也是受尽人间磨难的一生。</p><p class="ql-block">做为儿女，我深深感到欣慰，他一生顽强拼搏的生活态度和善待他人的处事方式，给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一盏指路明灯。</p><p class="ql-block">我小时候最大的记忆，就是过年的时候，别人家孩子可以响鞭炮，但我不行。原因是父亲一听到过年鞭炮声，就很烦躁，异常的暴躁。母亲就劝慰我们，过年我家不能响鞭炮，小时候不懂事的我们其实是很委屈的。长大以后，才知道父亲经常做恶梦。家里最小的妹妹常常被父亲的恶梦惊醒，哭闹不已，而父亲总是痛苦地抱着头，唉声叹气。我总以为父亲身体有问题。问起父亲，他总是不说，问的紧了，眼睛里就出现惊恐异常的神情，然后呵斥我们。</p><p class="ql-block">父亲走了很多年了，直到最后，我才知道，父亲听到过年的鞭炮声就会联想到朝鲜战斗中牺牲的那些战友伤感情节……。父亲的梦里常常是飞机的轰炸和抢救战友的情景。我也为父亲在世时不能很好的理解父亲而愧疚。</p><p class="ql-block">2015年，我和儿子看望父亲当年的老战友，老人说起父亲当年许多事情，说：“现在日子好了，不愁吃穿，享福了，你爸却不在了”。</p><p class="ql-block">他回忆说，1980年，在古城街道两个老人相遇，一个为了生存卖掉自己唯一的结婚被子，一个为家人生存讨饭，两个老人相抱涌哭，他们宁愿放下一切想办法让一家人活下去，当年打美国鬼子都没有怕过，现在真有点怕了。</p><p class="ql-block">那个时候日子苦的没法说。</p><p class="ql-block">谁人知晓，曾经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家卫国，枪林弹雨都不怕，都不会哭的英雄，却为了一家人连饭都吃不上害怕……。</p><p class="ql-block">2004年11月一个冬夜，母亲说，父亲有事情了。母亲正给父亲擦脸，父亲的眼角流淌着两行泪水，我想动一下父亲，母亲阻止了我，我立即感到从头到脚的冰凉，心乱如麻，万箭穿心。</p><p class="ql-block">我接过母亲手里的毛巾，手不停的颤抖，眼泪汪汪的流落下来，母亲这个时候特别冷静，说孩子不要让眼泪掉到你爸脸上，这样你永远梦不见你爸了。</p><p class="ql-block">母亲冷静的说，你父亲不让告诉你们，半夜三更的，你们年轻，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爸说你们尽力了，多年战场留下的老毛病，医生也没有办法呀，早安少受点罪，孩子你应该明白。</p><p class="ql-block">大后晚突然发现下雪了，一时半会，白茫茫一片，父亲的体温慢慢的下降了，母亲告诉我该给父亲送点钱了，我把母亲做好的纸点燃、爱人点燃两支香烟，一支是父亲的，一支递给我、我的心不由的颤抖一下。我用颤抖的手把准备好的冥币划开，点燃冥币，我的眼泪掉在升腾的火焰中，变成一缕青烟丝，随着灰灰黑黑的纸钱，像胡蝶一般在屋子里盘旋升起，最后无奈地散成一团灰烬，就像父亲恋恋不舍地离开我们。</p><p class="ql-block">三天后，父亲下葬了，人老入土为安。人生的短暂和悲哀，生死离别，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父亲生活的年代，<span style="font-size:18px;">那是中华民族正处于危难之际，父亲随着时代和国家的命运起伏，一生坎坷。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记忆，我们所幸遇到上一个好时代，但我们不能忘记父辈们曾经走过血与火的经历。</span></p><p class="ql-block">虽然父亲已离开我们18年了，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但是父亲永远活在我们心里…</p><p class="ql-block">父亲过三周年的时候，我想给父亲擦洗一下父亲遗像上的尘埃，母亲不让我动父亲，说:不要打搅父亲，他喜欢安静”这次我给母亲说:我想擦净父亲肖像上的尘埃，其实父亲的灵魂早已定走出了那腐朽棺木，似神，似人，更有魂……。</p><p class="ql-block">写于2022年初三晚</p><p class="ql-block">路遥故乡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