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们（一）

陈茂

1993年9月，对于昭通地区技工学校66班的所有人来讲，应该是开启了生命旅程中极为绚丽的时光隧道。其实细思，真实的情形是一帮子高考失意者、前途未明者突然遇到峰回路转与柳暗花明的人生际遇。也正因为如此，那段记忆才会分外明丽和璀璨；也正因为如此，66班的学友们相比中考入校的校友们多了一份莫名的自信与自负；也正因为如此，后来大家将这个班级称为“技大66班”（后文将一直沿用此称谓）。

在中国人的文化根脉里，任何集体，只要它存在，就需要有领导核心或者领导集体，且是必须的，否则一切都将行无规矩、动无法则。因此，在这个不知名的体裁文字中，率先出场的，自然是教资领导集团。

班主任----张青。这个名字易记，起因是水浒传里排名第102位的好汉亦名张青，绰号“菜园子”，虽然排名极为靠后，但张青的名气远超其他好汉。未入学前便早闻张老师之大名，有“四大杀手之一”（技大抓考试作弊最为厉害的四名老师，后文还会有另一杀手出场）、“笑面虎”等头衔。因此尚未谋面便心存敬畏。那时，大家称呼老师均为“某师”，省去“老”字，如同呼唤落魄江湖的术士抑或补锅补鞋的手艺人。此叫法在技大66班尤甚。

张师身材颀长，架眼镜，而眼镜时常下滑至鼻梁，他又立即逆势上推（简直就是标志性动作），总是保持着善意的微笑（这与“笑面虎”无毛关系）。于80年代末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化学系，后来才知，张师与我高中邻班教授化学的杨老师是大学同班同学，许是师出同门之故，两人抽烟的动作与姿态神似。

作为班主任，张师对技大66班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威望最高。张师学识博杂，涉猎较广，相处久了，才发现原来“江湖上”对他的评价是以讹传讹，他为人极其随意，但有空闲总爱来跟我们扎堆闲聊，内容涉及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等，与之闲侃实在愉悦，他常挂在口上的是“你们要多读读人文方面的书”，我至今将此话奉为圭臬。

张师教我们化学课程，而教材的内容基本是高中已经学过的，最难没有超过“氧化还原反应”，最大范畴没有超过“有机化学”。这些知识，对于一帮高考失意者而言，无任何吸引力。因此，在张师的课堂上，最认真的是张师本人，学友们大都无所事事，对学所内容也不甚了了。

那时，学校推行教师守学生晚自习制度。每每张师守我们的晚自习时，他一人正襟危坐于讲台，或备课或阅读或记笔记，而我们的教室是乱麻麻一片，或闲聊或写信或睡觉。某日，学友邓家胜说：儿咯，不是张师守我们自习，是我们守张师自习嘛！

精准！

语文老师----铁志坚。“四大杀手之一”（此必杀技从未对技大66班学友们施展过）。清癯、随和、不修边幅。铁师与我们首见的自我介绍特有趣：本人姓铁，大家可叫我“铁师”，万幸不是姓姜，免去了“僵尸”之称。全班笑。

如果说张师是班主任的话，铁师就是副班主任了。两位老师素来交好，张师也直言“我不在校时，班上有事找铁师”。因此，铁师担负起了技大66班诸多纷繁杂芜之责，也成了跟学友们交往最多的老师。

第一次语文课（教材还是未脱离高中范畴），铁师即问：“大家是希望按部就班地上课呢还是希望吹散牛式的教学？”答案是显然的。缘于此，铁师的课成了最受欢迎的课：除了不能随意走动，想干啥就干啥。铁师布置过一次作文，还是材料作文，他从俄罗斯民歌《喀秋莎》中节选出歌词“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面漂着柔曼的轻纱”来，然后要求就此句歌词不限主题、不限体裁、不限篇幅作文。如此方式的命题就是放在今天也是令人吃惊的，何况是上世纪90年代初。My god，直接无从下笔。铁师阅罢学友们的作文后，对几个同学作了肯定性点评，后来，班上就有了“四大才子”与“四大才女”（实在记不得是哪些同学，歉上）。

铁师的单人宿舍在学校角落的二楼端头。闲时，我们总爱泡在铁师的寝室。一来喜欢与他海侃神吹，二来他的烟比我们的烟好且多，三来可找他借书读。铁师少年人心性，曾与我们一起于月华泄地时冒着昭通凌冽的寒风夜游大龙洞，也曾与我们一起下水塘摸蚌拿鱼。他文学造诣较深，尤其是古典文学方面，酷爱填词，我曾读到他写的一阙《摸鱼儿》，很喜欢，于是他誊抄在我的笔记本上赠送于我。前不久，学友戚萍转了铁师的近作给我：

《阮郎归.龙泉花园西苑冬》

冷萼含笑半含情，雪妆晕色明。晓来幽径悄然行，谁留步履新。

青雾淡，碧塘凛。叽喳鹊鸟鸣。琼芳世界琉璃冰，霎时神气清。

铁师亦兄亦友，唯独不像师。

飘洒血泪在故乡找到逃脱方向

遥望我的天堂听到是谁在讲

带着忏悔飘荡看到坚强在生长

内心变成天堂永远对我呼唤

回来……回来……

指南针乐队 《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