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几十年 (文 卢建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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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来,罗甸梁山都是一个盘根错节的梦,之所以这样说,因为梦中萦绕着一阵阵的苦涩。</p><p class="ql-block"> 事情还要从2007年我家在梁山建房的时候说起。</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候的罗甸,随着大量移民的进城,建私房的人特别多。只要不在规划区内,只要你有钱,随便弄块地都能建房,随便在哪个旮旮角角,都能看到建房的队伍。因此,新寨、莲花街后面、二小周边、大乐亭周边、前四小路边、二中背后、老水泥厂房前面、白龙、盘龙巷、老城周边等地方,新建的民房如雨后春笋般。不知不觉中,罗甸县城无形中扩大起来,站在梁山上一览全城,城中变化尽收眼底。 每一期的写作培训,我都要带学生到梁山顶上,让他们站在一个高度上观察罗甸县城,了解罗甸县城的变化。</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我家在梁山建房,一是住宿,二是为了文学爱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那个时候盖房刚好遇上沙子开始涨价,碎石涨价,之后轮到钢筋涨,从一楼的三块多一斤到四楼的五块多斤,之后到水泥,水泥涨得离谱,1000元人民币都不能拉两吨到家。因此,建房资金远远超出预算。由于资金问题,不得不将上排的房子出售出去。迫于交通原因,价格卖得很便宜,380多平方米的房子,售价不到19万人民币。所以说起卖房,都是泪啊。</p><p class="ql-block"> 建成后的梁山新居,有一个独立的前院,院门前就是车路,但又不是在大马路边,有种静中带旺的美好。我属于比较自由的闲居生活状态,除了写作和周末、假期的写作培训,喜欢栽花种树,养猫喂狗,我特取此为 “梁山闲居”。</p><p class="ql-block"> 为打造“梁山闲居”,我们特意请来书画界的朋友题字,但朋友的字是草书,将字挂在门头上,许多人看不懂,看到的人都好奇并带有研读的味道在此略停留一会。一天,几个在读的高中女生路过此地,她们犹豫了一会,其中一个说:“我认识,染山宋压。染山宋压是什么意思啊?”。另一个问。“哈哈哈,谁知道呢?”她们说笑着走了。我玩味着她们的话,又看了看门头上面的字,也笑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2008年,我们正好遇上一帮志同道合的文学爱好者,他们加上我和先生正好有11人,于是,成立了文学沙龙。那时,我们对文学的痴迷达到了空前高涨,几次到梁山闲居聚会,除了畅谈文学上的事还要创办民刊。创办民刊当然要有民刊名,于是,有人想到了罗甸以前叫罗斛,罗斛的斛字很有意思,将斛字分解,便是角斗,于是,《角斗》刊名问世,我们也都成了角斗士了。</p><p class="ql-block"> 前期工作都做得很好,除了在梁山闲居聚会畅谈文学,我们一起从罗甸港口乘快艇到罗甸海拔最低的渡口去大亭九十九个堡采风。那时在罗甸乘快艇是件很拉风的事,龙滩大坝刚蓄水不久,快艇、大船也刚在高原千岛湖上出现。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居住在农户家,抽烟、品茶、喝酒、吃当地佳肴、听寨老讲故事、听水音,作记录,忙得不亦乐乎。第二天天麻麻亮,就起床登九十九个堡,在雾中领略九十九个堡的神奇与美妙。在中秋节的晚上,我们到望月楼,在烈士碑下缅怀烈士,然后我们举杯邀明月,畅谈人生及理想……</p><p class="ql-block"> 之后,小说、诗歌、散文包括序都出来了,文章有了,就差印刷。但后来,由于大家都忙于事务,这爱好便当作闲事放置了下来。闲事放下来,梁山闲居却没闲住,我和先生继续做兰花梦、石头梦、根艺梦、茶饮梦。</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二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在罗甸梁山以荒凉著称,真正属于梁山的住户整个山上也只有两三家,那时,据说地基是谁挖谁得。后来,随着乡下进城的人口增多,渐渐地随之落户的人家户也多了起来,到龙滩水库移民迁来前,梁山住户已分成上下两排,上排十户,下排十户,但下排的十户车路直达家门口,其中有四户占地面积宽,房子单家独户,有房屋,有独立的院坝,可以在庭院里停车,栽花、种菜,不像上排,一家连着一家。由于到达上排要上一个高坎子,没有车路直达,搬、拿东西特别费力,找到好去处的人家也都纷纷迁走,但很快又有人搬进来。</p><p class="ql-block"> 从商品的属性来说,梁山上排房子的周转性算是快捷的。梁山离街上很近,100来米的路程,走路几分就到,除去坡有些陡之外,其它的也还方便,因此,这里稳定的住户一直维持到龙滩水库移民进城时。</p><p class="ql-block"> 在罗甸提到梁山,其实许多罗甸人并不知道,知道的人第一印象是,哦,得爬那个坡。其实,罗甸梁山有两个坡,第一个坡是老红绿灯边上原来糖酒公司那个坡,这坡又陡又滑,对各种车子来说,上坡是一种考验,要冲坡。因此,之前很多机三、板车都不愿意上去。特别是拉重物的时候,听说是梁山,要上这个陡坡都摇头,除非另外加钱。当然,也有加钱都不愿意去的。其实,冲坡是有技巧的,要走S形路线,得幽着点,不能硬冲。第二道坡是梁山上排的那一道石坎子,板车和机三都上不去,重物上去要不就是扛,要不就是抬,总之,对梁山上排的住户来说,买米是一件很繁重的事,好不容易将米买下,请机三或板车运来了,最终还得自己扛上去才算完事,这一折腾下来,不喘气也得出一身汗水。</p><p class="ql-block"> 水涨船高,梁山就这样热闹起来了,那些年,说移民推高了罗甸的物价一点都不为过。梁山真正热门起来了,每天有来来往往的人,上上下下的人群和车辆,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旺”。上两排的梁山人还是喜欢选择走近路,走有高坎子的老路。因此,下排的路常常被上两排来来往往的车辆占满,无形中原本宽敞的路就变得拥挤不堪了。</p><p class="ql-block"> 上两排与左手边坡地后山的那个弯弯连成一片后,周边住户自发出资修建一条水泥路,直通梁山上。通到家门口的车路虽然有了,但是远,得绕个大弯弯,不到万不得已,对那条路,上两排梁山住户都会选择忽视。这个时候,上排就有人说:“哎,能拆迁就好了,搬迁后,我绝不会选择回迁。”“哎,梁山会拆迁?想发财,想麻雀变凤凰,做梦去罢!”</p><p class="ql-block"> 为了方便,我家2007年从梁山上排搬迁到梁山下排,2005年我家在梁山下排买下最后这一块小土坡,将它推平,建起了比上一排还要宽敞的楼房。因此,我家2007之前属于梁山上排,2007年后是属于梁山下一排。</p><p class="ql-block"> 拆迁后,我还要回迁回来。我们这里好住,不吵闹,离街上又近。下排的梁山人有这种想法的不少。不可能!以后这里是一条宽敞的大道,连通二小后面,连通斛兴路。一条宽敞的大道?梁山有一条大道?是的。有大道之后,我们在梁山的家就没有了,我们要得搬迁到其他地方了,几十年的邻里关系,吵也罢,好也罢,只能变成一时传诵了。</p><p class="ql-block"> 梁山人总体意识是很到位的,拆迁过程中没有出现所谓的钉子户,大家都响应政府号召,积极配合,在规定的时间内搬离了家园。上个月,接到邻居来电:梁山拆迁了,几十年感情了,以后又都不在一起了,大家抽空聚聚,当时我们一起出资修的路,我正在主张赔款,你来签字一下。哦!我答应着,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的在眼眶里打转。想起以前,无论哪家有大小事情,大家都聚集在一起相互帮忙,亲热得就像一家人,而从此以后,这种场面再也见不到了。</p><p class="ql-block"> 以前都认为:梁山地势高,又拓展不开,哪个来改造嘛?要拆迁?除非做梦!你想一下,梁山的占地面积不大,又建满了楼房,商人投资是要讲回报的,利润空间不大,没有利益的事,谁做?</p><p class="ql-block"> 当证明消息不是空穴来风的那一刻,梁山人才突然省悟:原来,真的有人梦想成真。都认为这将是永久不变的家园,不曾想是改变得最快最意外的,意外的变迁让我措手不及,我做了那么多旧梦将如何安放?</p><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钱钟书谈到婚姻的时候说“围在城里的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准确地说我家是属于主动进城的那一代,进城与婚姻无关,只是为了居住。</p><p class="ql-block"> 我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进城的。那时,城里没有住房,只有在别人家的地上搭一个棚子。听说那个年代的房子不能公开买卖,要买房子只能私下悄悄的进行。那时,公公为了老公读书有个住处,在打听到梁山有人要卖一整幢三间土房,但手头没有足够的现金,于是,也不挑肥拣瘦,不论地势高低约了另外两家人高兴地买了下来。从乡下进城的三家人凑了三份等同的钱买下了这幢当时地势最高的土房,并分掉了这一整幢三间的土房及周边所属的地界。</p><p class="ql-block"> 我家分的这一间在左挡头的这边,那时,左挡头边除了一条泥水沟就是猪圈及一片坡地,泥水沟积水,猪圈很大,分成三份完全没有问题,坡地又陡又荒凉,后面不到十米的距离还有一所坟。但荒凉和坟地都没有阻挡父辈在城里发展的脚步。于是,荒坡变成了一箱箱台地,种植上时令果蔬,猪圈里各自养起了猪,于是,梁山便更有了生气。</p><p class="ql-block"> 等有点积蓄后,公公将土房改造成钢筋混泥土两层楼房。跨出这一步,80年代初已是很不容易了。听说那时,老公请来拜把兄弟,八人一起往后背沟及泥水沟边坡地挖了半个月的土方,硬是挖出来一间地基来。后来,改造土房的人家户渐渐的多了起来,到2007年,上排十户已有九家完成土房改造,建成自建钢筋混泥土二、三层以上小楼。</p><p class="ql-block"> 梁山住户能在机关单位上班的人屈指可数,之前有田地的也因城市发展需要被征收了,多数人家户做生意,比如赶乡场,比如倒卖早熟蔬菜,比如卖豆腐,比如卖夜市,比如做零工,比如帮别人建房子……因此,多数人比较自由、灵活,有时看到闲人比较多,没做事时,他们喜欢聚在一起玩乐,你会常常看到他们快快乐乐又是一天,幸福感爆棚。 龙滩水库移民没进梁山前,上排十户人家在山上家家户户都有菜地。我婆婆和老广妈开垦的坡地比较多,每年都种上时令果蔬,吃不完的都拿到市场上卖。库区移民之前,我还感叹:罗甸城许多地方变了,唯独梁山没变,在屋边我们能扳新鲜的包谷吃,蔬菜、香料不用上街买,煮饭期间到边上走一圈,便什么都有了,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新鲜瓜、豆角、白菜`、萝卜等换着吃,细细想来,真的爽到了家。</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商品房对罗甸人民来说还是新名词。记得第一家入驻罗甸应该是龙兴商城,当时售价也还很便宜,好像是600多一平方米,但比起自建房,还是偏高。因此,在稍有点能力的情况下,很多人都选择自建房,哪怕建成后欠一屁股债也不惧怕。2005年,有一老板到梁山坡地上看地势,他一口气从村里按亩数买下了这一整片坡地,但一直没有动工迹象,直到2008年在我家卖了上排房子后,那老板才请来挖掘机,从后山绕个大弯弯修个车路,将坡地弄成上下两台平整的地基,然后按平方米出售。车路尽管绕了些,但毕竟还是能勉强通车了,只是暂时不能通到我们上排的老住户家门口。</p><p class="ql-block"> 2008年后,看地基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有立马成交的,也有说地势高的。但很快,这两排地基就卖完了。于是,梁山变了,我们的菜地没有了,从四面八方拥来的移民,快速地占满了梁山及周边的土地,建起了许多三、四层以上的漂亮楼房。他们在这个山坡上,多数说布依话,我听不懂,也都不认识。</p><p class="ql-block"> 此时,属于梁山的住户就已经有三排了。上两排新住户与老住户连民一片,基本上是一家连着一家,家与家之间不是共墙就是墙靠墙,基本上没有什么空隙的地方了,平时吃的菜,都得到市场上买。</p><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但梦,终究是梦,梦终究是有醒的一天。</p><p class="ql-block"> 梁山要整体拆迁,不管是在山上还是在山下,不管是上排还是下排,都要拆。梁山几十年,终归在时代的背景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对一些人来说是好消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是坏消息。</p><p class="ql-block"> 当邻居将事先得到的消息告诉大家时,大家都还感觉像做梦一般,拆梁山?有多大价值?可能吗?当然,现在这一切都已成为记忆,因为,此时的梁山已整体拆迁。之后,这里是一条宽广的大道。之前的一切成为传说,之后的一切有待谱写。</p><p class="ql-block"> 2020年9月7日,我站在曾经在这生活了24年的梁山上,放眼望去,眼前一片废墟,一片狼藉,之前的楼房、庭院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残垣断壁。没有拆除的也是门户大开,除了建筑物原本的结构以外,什么都没有剩下。残砖碎片随意地坍塌在地上,垃圾遍地。这哪里是之前的梁山?</p><p class="ql-block"> 那些熟悉的印象已无处寻找了,那个曾经美好的家园已不复存在了,那些街坊邻居,早已没了足迹了。</p><p class="ql-block"> 在眼前的废墟上,一群城市的拾荒者在挖掘碎砖石里的钢筋,他们不论男人或是女人,锤子与力气就是今天现金的表情。他们一边挖掘一边说笑,一妇女还因为送小娃上学来晚而感叹:“啊,来晚了,没有地盘了。”“哪个叫你不来早一点嘛?”“我是没有办法,送小娃上学了嘛,哎!没有了,我就走了。”“你要哪样嘛?”“要哪样嘛,要个刀!”“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哎!入梦太深,终究是一件伤情怀的破旧往事,不忆也罢。秋风旋了一转,将细小的尘土刮了起来,迷蒙了我的双眼,旧梦远去,消失在机械的操作声中。</p><p class="ql-block"> 眼前的碎砖头、水泥石块杂乱而又尖利,我小心翼翼地从上面走过,但还是硬愣愣的被拐了一下脚,蹲下身用双手揉脚的一瞬间,想起了2007年初我家建新房时隔墙婆婆的一句话:下基脚当然得用大块的好石料,人,一辈子建房子不容易,是千秋万代的事。</p><p class="ql-block"> 好一个千秋万代。历史的长河,终究有多少个千秋万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