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家，福见童年的记忆，乐享天伦

林薇

大年初二回娘家，出嫁至今，遵民俗，谨父命，从青丝少妇到半百徐娘，欢欢喜喜，回娘家，既是闺女又是客，天伦无限乐。

父亲是个考究人，凡事认真。母亲是个热心人，凡事操心。他们生儿育女，嫁女娶媳，开枝散叶，添丁加口，终赢得儿孙绕膝，天伦常乐。

大年初二回娘家，对父母而言是大事。随着年纪增长，他们准备家宴的时间越来越长。父亲说，真的老了，手脚思想都跟不上了，从前一个小时做好的事，现在要摸索两个小时。父亲设家宴自有格调。一是，必定要按福州传统模式备菜。二是，必定要亲自下厨确保原汁原味不走样。

父亲的家宴有规矩。备菜标准讲究六六大顺。所以，六汤六炒六碟，荤素搭配，鱼肉齐发，按菜谱备菜，有条不紊。餐桌氛围注重配置格调。所以，餐桌换圆桌，铺喜庆清雅的桌布，碗筷碟勺成套有序摆放，一丝不苟。

父亲亲自掌勺，即便年至耄耋。母亲从打下手成长为二厨，老夫妻配合默契，就是他们这一生相濡以沫的真实写照。

父亲化身福州传统文化的传播者。每一道菜的做法都有说法，蕴含着福州人对食物的敬畏，对传统的尊崇。

母亲说，没有山珍海味，只是普通人家的大鱼大肉。没有时兴的菜式，都只是福州传统的模式，不要嫌弃。

半辈子福州传统文化滋养，我们又见童年记忆，更有父母安在操持，如此福气欢喜都来不及，何来嫌弃之说！

福州的年糕品种多，萝卜丝，芋头丝，红糖，米浆，各自组合，甜咸都有。母亲在父亲指导下，经过这些年的磨炼，在年糕这件事上已经有了江湖地位，年年家宴都占据六碟之首位。

母亲有糖尿病，甜品不敢多食，也就借着团圆饭的劲头，吃上一二口，解解馋。

我们小时候过年，只有年糕，其他食物有限，对年糕也是虎视眈眈的，常常拿着水果刀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割了干硬的年糕躲起来吃，那嚼劲至今留在渐渐松软的牙齿上。现在看着炸的松软脆香的年糕，童年的贪吃样儿不免浮现眼前，兄妹父母说起来哂笑不已。而我们的孩子们只眼巴巴看着我们，想象不出我们这些大人像老鼠一样偷吃的场景。

不管当下物质如何充裕，母亲还是坚持必须炸鱼块。在从前，没有冰箱，把新鲜的鱼油炸，不仅仅为了好吃，更是为了延长保存时间。

第一顿鲜香酥脆，可即食。第二顿鲜香软糯，可蘸酱料。第三顿鲜香硬挺，可回锅轻煮，调成红烧，醋溜，红糟等口味，依旧满口鲜香。

福州的炒猪肝是传统名菜。父亲自幼家道富裕，见过名厨大师烹饪，品过火候恰到好处的成品。因此念念不忘，尽力还原那时风味。对待猪肝，从选材，清洗，薄芡，料汁，配菜，火候，都不曾马虎。花菜切多大，冬笋用笋尖，芡汁酱汁有比例。菜品出锅直接从厨房到餐桌，不超过一分钟。父亲大厨亲自将菜品送上桌，指导大家趁火候正好赶紧品尝。若猪肝凉了，便要发硬，口感不好，待醋香散去，此菜便残。

茶食海蛎汤。福州传统美食。小时候，我们总是在腊月小年夜才能吃到，那份唇齿留香，满腹热腾腾的幸福感记忆至今。

父亲说，有条件的老福州人的餐桌都跟厨房紧密连在一起，为的是吸取那一刻最浓郁的锅气食香。

所谓茶食，就是细细长长盘成面饼状的小油条，香脆咯嘣，生食也很诱人。福州的海蛎鲜美肥嫩多汁，用温水速焯是秘诀。熬煮一锅清汤，汤滚下海蛎，须用大青蒜提香，迅速出锅浇在茶食上。趁着茶食吸收汤汁的当口送上餐桌。那时海鲜的鲜味交错着过油面的脆香，伴着青蒜香，热气腾腾弥漫在食客口颊间，色香齐发，味蕾瞬间唤醒。

茶食海蛎汤，还不能单纯当汤食用。泡软的茶食，就着肥嫩的海蛎，再添几颗翠绿青蒜，含汤一起入口，青蒜与海蛎被咬爆的香汁恰好被茶食裹住，在口腔内碰撞混合，鲜香触发无限满足感。

太平燕，鱼丸汤，这是离家千万里也不会舍弃的家乡味。每逢重要节假日酒宴，必不可少。

父亲说，今年买的是同利肉燕，招牌依旧，只是风味略逊当年。我想，不是手艺差了，而是猪肉不如当年纯正天然吧。

福州的肉燕独一无二。我们福州人较真，肉燕不是馄饨，虽然样子相近，但内涵差别大了。肉燕是肉包肉。燕皮是把精瘦猪肉和地瓜粉混合，几个壮汉用木锤打出来的，薄如纸还韧性十足。包了调制好的肉馅，先蒸熟了，等到要上桌的时候，再放入高汤中煮开，调味，滴几滴香油，撒胡椒粉，葱花，装碗，吆喝着：太平燕，太平宴上桌，主家放鞭炮敬酒咯！

可知，这是太平的寓意，是主人敬酒的暗语，是团圆幸福的标志。

“柯”豆腐。福州话读做“ko”。这是道羹菜，用慢火炖老豆腐，勾芡而成。主料老豆腐，配料讲究，既有海鲜干货，也有菌菇，更重要的是香酥猪油渣。

这道羹菜强调“慢”。所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大概也可以用的到。文火炖，要的是鲜香味入豆腐心。所以豆腐要老，要经得住慢炖熬煮，所以，厨师性子要稳，不慌不忙，如大将坐中军帐静待战机出击。

这道羹菜不常做。猪油渣不是家常货。

从前，物质贫乏，不常吃猪肉，逢年过节才有猪肉上桌。而猪油渣熬起来，需要大量的肥肉，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常常买得起的。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又讲究健康饮食，猪油渣脂肪厚，人呀又怕三高，又要减肥，也就不经常买大肥肉，熬猪油渣也成了稀罕事。

“ko”豆腐没了猪油渣的助力，多少还是有点遗憾的。所以，现在想吃，还得找正宗闽菜馆去解馋。家宴上做这道羹菜，可见老父亲的执着，其实也包含着他对曾经的家园亲情的怀念。

又是一年迎春纳福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家宴仪式，不断镌刻在一代代人的记忆力，融汇在家园美好的血液中，祈愿福运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