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中我的两位兵妈妈

鲁夏冰

我和姐姐早就知道我家曾经还有一个妈妈，也就是父亲鲁之沫的第一个爱人，这个妈妈叫吴嘉圆，她永远留在了朝鲜！很小时我奶奶就跟我们说过，父亲入朝前带着个四川媳妇来看她，奶奶对儿媳非常满意。奶奶对我们说那时吴嘉圆妈妈已怀有身孕，当年我和姐姐听了都很难过，我们说多么希望有一个大哥哥呀！ 　　1950年12月1日，12军奉命入朝参加抗美援朝。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三兵团序列。第三兵团下有12军、15军、60军。12军所辖有：31师、34师、35师。 1951年3月21日由辽宁长甸河口入朝，参加了第五次战役：1951年夏秋金城前线防御战术，1952年春夏巩固阵地战和秋季战术反击，1953年春朝鲜东海岸反登陆和反空降作战，1954年4月25日回国。 1951年3月，35师四位老战友在开往朝鲜战场的火车前拍照。右起依次是：政委刘昌、师长李德生、政治部主任鲁之沫、参谋长张镰斧。 　　此时我父亲鲁之沫的妻子是吴嘉圆就在他们照相后面的火车上，她是师部政治部干事。而鲁之沫的后任妻子李健荣（我的母亲）也在这个火车上她此时还是单身小姑娘，是35师103团卫生队医助。 　　入朝后就是十几天的强行军，全军上下不分干部，战士。不分老兵新兵。不分男兵女兵。每人负重50斤以上。天上还有敌机随时会轰炸。这就是战场，十几天后必须到指定位置。 本章节选自《利剑出鞘——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二军征战纪实》出国第一仗4月22日，朝鲜战场第五次战役正式发起。十二军的任务是：军主力师向法化洞、富兴洞方向进攻，力争第一夜歼灭土耳其旅，尔后与十五军会歼美军第三师。入朝才四十来天的十二军，投入到了出国作战的第一仗战斗之中。军长曾绍山决定，先展开两个师歼灭土耳其旅，尔后视情以第二梯队师协同十五军歼灭美军第三师。首长决心一出，指挥所里的部署立即明朗。作战参谋立即在作战地图上，标出了红色进攻线：三十五师向法化洞、富兴洞方向突击，尔后向古文里方向发展；三十四师加强炮兵二十八团和三十二团，歼灭高地之敌，一部**东幕里，断敌退路，尔后与三十五师会歼土耳其旅。三十一师为第二梯队。各师接到命令后，立即进入进攻出发线。第五次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用兵较多的一次战役。.参加这次战役的部队有包括十二军在内的15个军（志愿军投入3个兵团9个军，朝鲜人民军也投入了2个军团6个军）。4月22日下午6时，15个军的火炮全线齐发。这可是一个很雄壮的场面！朝鲜战场上的第五次战役，开始了。随着3发红色信号弹升空，十二军三十五师和三十四师，像两把利剑，向两个方向同时展开。三十四师在师长尤太忠指挥下，三十五师在师长李德生指挥下，两个师迅速分别攻占了法化洞和高地。曾绍山军长在凌晨4点接到报告后，兴奋地下令：“继续追击，扩大战果！”尤太忠和李德生二话没说，命令部队，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坚决完成军首长交给的任务。4月23日拂晓前，两个师进至草幕和高地，打得土耳其旅溃不成军。这时，断敌退路的部队没有及时到达东幕里，使土耳其旅有了一线生机。.土耳其旅仗着“白天是自己的天下”，在航空兵的掩护下，丢盔弃甲，把重装备都丢罢不管，向杜岩洞、栗隅方向溃逃。***曾就朝鲜战场有过一个形象的比喻，说“白天是敌人的天下，夜晚是我们的天下。”是的，志愿军没有制空权，白天多半是联合国军的“天下”，夜间多半是志愿军的“天下”。这是朝鲜战场上的战争常态。4月23日白天一过，黑夜刚一上来，曾绍山军长立即命令三十四师和三十五师立即渡过汉滩川，分别向杜岩洞、栗隅方向追击。整整一个白天，土耳其旅有了足够的时间构筑了预设阵地。当三十四师和三十五师开始攻击时，土耳其旅开始阻击。战斗打得异常激烈，整整打了两天两夜。三十四师一Ｏ六团团长宋崇魁，三十五师一Ｏ五团团长吴彦生壮烈牺牲。4月25日上午，土耳其旅被歼灭大部，残部向永平方向溃逃，很快与哨城的美军第三师一起乘汽车向东豆川里方向撤退。这时，曾绍山军长接到通报，十九兵团和十五军已向议政府地区推进，十二军正面已无战机。次日12时，三兵团命令十二军：原地停止，补充粮弹，准备再战。接到命令后，曾绍山军长命令三十五师出松隅里、国师峰地区待机；三十四师出二东桥里地区待机；三十一师进至雪云里、旺方里地区待机……因歼敌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彭德怀在4月29日下令志愿军全线停止进攻，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作战结束。5月1日，十二军撤到抱川地区休整。 李健荣在五次战役中战地背伤员。 　　当时103团卫生队就李健荣一个女同志，她当时是医助部队打到那里他们就冲到那里，在战地的最前沿抢救伤员，往往天上还是美军的飞机，美军的大炮也在他们身边爆炸，她全然不顾自身安危，有一次部队攻打一个山头她也爬上山头抢救伤员，战役结束后撤下山她从陡峭的山上坐着一下就滑到山下入队（或者说滚下山的），直接看傻了已在下面队友。还有一次弹片划破她的头皮还流着血，她全然不顾冒着炮火继续抢救受伤志愿军，直到战役完全结束。她也因不怕牺牲流血抢救伤员立了二等功。 1951年6月李健荣在战场上火线入党。据当年35师的保密员刘亨熔说：“当年的战地小报【火线传单】【战斗通信】上都有关于她的报道，还号召我们学习她，她可是我心中的英雄“。当年他们团长王西军还开玩笑的说：“按女同志算百分之百负伤了，按男女同志算百分之五十负伤了”。而她的战友董克明和小郭就牺牲在她的身旁，在她的回忆录里这样描述“我们完全顾不得这些危险，所有战友们已把牺牲流血置之度外，就这样爬过了多少山，越过了多少沟，牺牲了多少可爱的战友，抢救了多少战友。我记得我的战友董克明是山东老乡，只有24岁，确很老诚，一个炮弹飞来，董克明倒下，牺牲了。还有位16岁的小郭同志是四川人，个子小小的，胖胖的，很可爱，行军中还争着给我背口粮袋，就在我的身旁负了重伤抬下去了，这些可爱的战友的面容，一举一动还清楚的留在我的脑海里，终生难忘。 　　1951年9月李健荣调到35师战地医院，此后各团一级卫生队都是清一色的男同志了。 这是当年35师战地医院合影前排，左三：李健荣医助 　　关于我父亲的前任妻子吴嘉圆牺牲的情况，当年35师文工队队员李慧的女儿杨娌娅根据她母亲回忆写的文章中有这么一段叙述： 　　“那是1951年10月下旬。35师师直机关驻地在沙采洞。就在师机关上了金城阻击战阵地离开了沙采洞。师文工队搬过去的当天晚上，我妈妈李慧和叶豪、刘淑云在站岗。为了防备敌机空袭，所有的窗户都要遮挡严实。不知是当时的朝鲜少先队员们开会泄露了灯光，还是特务的指引，夜里12点左右，沙采洞驻地突然遭到敌机猛烈轰炸，敌人扔下几十枚炸弹。刹那间，山摇地动，一声声巨响震撼着山谷。周围的民房被炸得千疮百孔，一匹军马的嘴巴被炸掉了，倒在地上发出阵阵哀鸣。师政治部秘书科的秘书吴嘉元。也是师政治部主任鲁之沫的爱人在轰炸中牺牲了，同时牺牲的还有文工队中，浙江籍的女队员陈梅。和妈妈正在山口站岗的男队员叶豪，脚跟被炸弹削去一块，露出了骨头。政治部秘书张济普和文工队员刘君竹臀部被炸伤，鲜血直流。队员罗素君的腿部炸了一条口子，新发的马裤也打穿了。这次轰炸使35师文工队员伤亡多人，大家心情十分沉重。 在凄凉的月光下。文工队员们默默地给她们穿上了新军装，用白布将战友们的遗体裹好，掩埋的时候哭声一片。师首长作了简短的悼词，号召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 而文中提到在轰炸中牺牲的女秘书吴嘉圆就是我父亲的第一位爱人。这种失去亲人的悲痛也只有我父亲自己知道。 多少年以后师干部部长赵洛芳爱人也是35师的干事曾祥雍曾阿姨跟我说：“当年你父亲太苦了！” 我当时以为她指的是我父亲身体不好，他常常胃痛。现在知道了吴嘉圆妈妈的离世给我父亲带来巨大的悲伤，身为师政治部主任他还要克制自己，但身体的反应就是胃痛，每当他一个人时就胃痛的痉挛。 家父真真化悲痛为力量，随后发表多篇文章在第三兵团的刊物上。再后来担任了35师副政委的工作。 而1952年8月后35师政委缺位。到1952年10月，我父亲由政治部主任提为35师的副政委。 此后35师到回国都只有副政委，没有政委。就知道他这个副政委有多忙。 此图左起：作战科长张纪生，保卫科长平昌喜，政委鲁之沫，干部部长赵洛芳 　　这一切身为35师干部部长赵洛芳和他爱人曾祥雍阿姨都看在眼里。 多年后曾阿姨对我说说：“每次你父亲胃痛我就把你妈妈叫来。你妈妈给他吃个小药片（多少年后我母亲说就是胃舒平因药少只能给他一两片）就好了。”曾阿姨对我说：“我可是当年你父母的红娘呀。”再之后我的父亲就和我母亲走到了一起。1953年3月我母亲在战地医院转为军医 这张照片是我的父亲鲁之沫和我的母亲李健荣。 这里插入一个小插曲：我们家过去有一件抗美援朝时的军大衣，袖子上有一个子弹穿袖而过弹洞，你就知道死神离我父亲多近了，后文革抄家被抄走了，文革后期又有人把大衣邮寄了回来还写了一封信说看着大衣袖子上弹洞想到你们为了祖国不怕生死，还是把大衣还给你吧。后来1970年家里来了一位从农场来的伯伯，父亲又把大衣送给了他。 　　近几年我找到当年35师保密员后保密室主任，现在是军科院的刘亨熔，问他是否知道吴嘉圆他说：“吴嘉圆是我们师政治部的干事，是我们四川人，是大学生，我们都相互认识。是你父亲第一位爱人后在朝鲜牺牲了。你母亲也认识她。” 吴嘉圆妈妈您在天堂听到了吗？我们都没有忘记您！和吴妈妈一起牺牲的陈梅阿姨您们都同毛岸英烈士一样都是为了祖国有今天跨过鸭绿江的！祖国不会忘记你们！！！ 　　中国民政部、总政治部确认抗美援朝烈士共有197653名。您们都听到了吗？我们都没有忘记你们！！！ 　　据刘亨熔（后是大校、中国军事科学学会会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科学研究战略研究部高级研究员），现已退休回忆说：“应该是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订，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后1953年9月在朝鲜东海岸的九思洞在12军35师的大会上的报告。当年他亲耳听了我父亲的报告。 他还说记得7个烈士：蔡启荣副师长、刘凤勇103团排长、梅永洪副排长、郭隆楷班长、李朝峰副科长、武肇风。而杨春増我们小时候就听父亲说起的战斗英雄” 　　这是鲁之沫在朝鲜停战协定签订后1953年9月在朝鲜东海岸九思洞12军35师召开的全师报告大会上的手稿。也是回国前最后的报告。 和烈士告别，向胜利前进 (鲁夏冰译）一，伟大的胜利，高尚的荣誉，是烈士们鲜血和生命最高的代价！ 以最深痛的心情吊念在抗美援朝伟大正义的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同志们！那些曾和我们一块儿生活、学习、工作、战斗的亲密战友们，而现在和我们永远告别了！ 在烈士同志们中有我们敬爱的领导者和党所长期培养的优秀干部，我们的副师长蔡启荣，曹国英、吴彦生，黄兴华、张平莆，赵德源，武肇风，李朝峰…… 在烈士同志们中有我们光荣的战斗英雄和人民功臣同志们……杨春增、刘凤勇、郭隆楷、梅永红、董建明、陈志贵、黄之菊、张学才。 烈士们是中华民族优秀的儿女。烈士同志以对祖国真正热爱，对帝国主义侵略的高度仇恨。以忘我的牺牲精神，高尚的英雄主义气概，在战争中贡献了宝贵的生命。 他们以鲜血和生命熄灭了帝国主义挑起的战争火焰，照耀着和铺平了我们前进的道路。 他们的生命是无限光辉的！ 因为他伸张了人类的正义---是正义的化身。英名浩然正气，永世长存。 因为他保卫了世界和平---和平的保卫者，幸福的创造者。人民的勤务员。 因为他们为我们伟大的祖国增加了光荣！祖国的优秀儿女、毛泽东的光荣战士。 因此他们光辉生命的代价是无比高贵的！他们用生命所换来是取得了伟大胜利，崇高的荣誉！二，从烈士的事迹中，使我们懂得了人类生命的意义和价值。 有些人单纯的以时间来计算生命价值---因此他们以已苟且偷安和鲍食终日来求得延年益寿，这不是人类的生命，因为有些动物比人的寿命活的更长一些。 那不过是一般的一个物质存在和消亡而已。 人的生命在于征服自然，改造世界，创造人类的新生活。 革命者的生命在于为人民服务，为人类社会谋福利。 有些人以单纯的追求个人欲望的满足来计算价值---因此骄傲淫逸、堕落腐化、不劳而食、投敌撞骗、来达到个人目的。 这不是人类的生命，因为有许多动物比人类更凶狠暴力，更会倚颓寄生的生存下来。 那不过是世界的蟊贼、社会的败类、寄生剥削的生命而已。 人的生命在于热爱劳动，热爱生活，舍己为群的集体主义行为。 革命者的生命在于忘我的劳动，高尚的自我牺牲，推动社会前进。 因此在我们的观念中的牺牲不是生命的结束，而是人类生命繁荣和发展---顽强的生存意志。三，纪念死者，我们生者的责任。要使人类的生命更加繁荣昌盛，要使人们的的生活更加幸福美丽。 是要珍贵胜利爱护荣誉---争取更大胜利和荣誉。要向各个角落，向世世代代的人宣传他们的功绩！ 是要坚决克服居功骄傲，懈怠自满的情绪更坚强的团结，学习他们的品质和精神！ 是要努力学习，提高业务水平、战争技术、政治文化水平---建立强大的国防军！ 是要严格检查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官僚主义、违法乱纪。---忠诚的为人民服务，完成革命事业。 革命大步前进，道路上有许多歧崎岖艰难艰险的障碍，有许多豺狼猛兽的侵袭。许多志士为了开拓道路战胜侵犯者牺牲了，我们沉痛的掩埋好他们的尸体，向他们告别，我们不是在坟墓旁边徘徊，而是要挺起胸膛随着更加壮大的革命队伍向胜利继续前进！ 我想我父亲此文中的烈士一定包含着吴嘉圆他的前妻，我的第一个兵妈妈。 　　吴妈妈和陈梅阿姨的遗骸永久的留在了朝鲜大地上，我国现在已经第八批把在朝鲜半岛的志愿军遗骸运回国了，他们受到了祖国最高的礼仪！ 　　12军35师自1951年3月出国至1954年4月回国，3年多来，先后参加了五次战役、金城防御作战、东海岸设防等阶段，与敌交战数百次，较好地完成各项任务。共歼敌17617人，共击落击伤敌机84架，击毁敌坦克、装甲车45辆，缴获各种火炮49门，抢支1646支，汽车171辆，从而获得重大胜利。而35师也牺牲了3千多战友！胜利是志愿军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刚从朝鲜回国后我的母亲李健荣。 　　现在祖国已将你们的事迹拍成电视剧，电影《跨过鸭绿江》《长津湖》《长津湖之水门桥》 让我们的子子孙孙看见你们。你们叫中国人挺起脊梁！你们的精神就是我们中国人民的精神！！！ 这张照片是2018年12月12军35师抗美援朝一等战斗英雄牟元礼专程来看望我母亲，在我父母家我拍的。 　　我母亲今年91岁了。身体还可以，他们都是抗美援朝的幸存者。 　　家父于2010年11月21日8时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1岁。在他电子墓碑留言中我看到吴嘉圆的兄弟姐妹的后代的留言： 尊敬的鲁姑公：90年秋季一别，转眼二十载。今网上一查，才知您老人家已驾鹤西去。心中无限哀悼。虽您与我三姑婆吴嘉圆只有短暂婚姻，都因为她牺牲在朝鲜战场上。虽然您在有生之年没有怎么接触。但是毕竟有怎么一种姻缘。我作为晚辈以无比悲痛的心情向您表示沉痛的哀悼！您为中国革命所作的贡献永远激励我们后辈继续为中华民族的未来添砖加瓦。姑公一路走好！落款时间：2011/10/25 11:55:40 （注：我母亲是1946年参加山东军区所属的卫生学校，后在山东第一后方医院当护士后提医助。医助现在已经没有这个职称了或说称谓了。抗美援朝战争刚爆发时各个野战部队急需医护人员，就把各个地方部队医护人员紧急调到野战部队，我母亲就被调到35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