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岭（中篇小说连载之三）作者 杨 宏，声明：人物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灿烂的红

他们的勤劳/他们的勇敢/他们的智慧/感动着我/催逼着我/为他们讴歌/为他们立传

——自题小诗

3.打得（dei）石放炮

要论起打得石的水平，这个山头上可再没有能顶得上锁子的人了。

锁子力气大，有耐力，干起活来不会偷懒，把掌柜的王大娃喜欢得不行不行的。

每天早上，鸡叫不过三遍，踏着晨露锁子就到了石窝子里。

他先把渣土装推车里往外倒，路边的沟里倒多少也倒不满。一车下去，渣土顺着往下流，一直流到沟底去。一个窝子前面倒出一个这样的坡，白白的。

锁子觉得就像白色的瀑布。这白色的瀑布越大，它后面的石窝子就越大，石窝子的主人赚的钱也就越多。

渣土倒完后，会露出一些石头。大点的，就需要先砸开。砸小点儿，人才能搬得动，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打石头。

打石头不仅仅是力气活儿，也是讲究技术的。老人们传下话：“会打的看纹，不会打的乱抡。”。说的就是这个理。

锁子先把要砸的石头逐个地撬一撬，让它的石头缝儿都朝上，这样砸的时候才好砸。

砸石头用的锤子是桃锤，不是常见的那种方锤，桃锤像桃子，一头尖，一头圆，圆的这头儿是那种突出的圆。用这样一个“圆”砸到石头上，就是一个点，石头更容易砸开。

锤把儿也不是又粗又硬的那种，而是软软的，细细的，在山坡上到处都长着的一种灌木枝，有韧性，不怕反弹。

锁子一手抓把儿头，弯下腰，一手抓把儿尾，高举起锤，对准石头缝儿，“嘿”一声，砸下去，“咣”石头就开了。一下一个，一下一个，稳稳当当，一口气把窝子里的石头都砸完了。

早晨的阳光照进了石窝子，锁子的额头已排满了细密的汗珠，胳膊上健壮的肌肉一块块隆起着，像小山包一样。在朝阳的映衬下，铁锈般的皮肤随着呼吸一上一下，渗出的汗水上升起了薄薄的水雾。

大娃拿着干粮袋走进窝子时，地上已躺满了石头，大娃高兴地打了声招呼，放下袋子，就到外面等上山拉石头的四轮拖拉机去了。

这种四轮拖拉机其实就是一个四轮机头带了一个拖斗，中间用一根拇指粗细的销子连上。

机头提供动力，拖斗用来装东西。在农村，这个拖斗用处很大，可以拉土，拉粪，拉小麦，拉玉米，总之什么都可以拉。

农闲时，还可以拉运输挣钱，比如送石灰，送水泥，送砖头，送石头等等。

家里有四轮，万事不求人。

谁家有了这个机器，别人总要羡慕一阵子。四轮就成了家家想有，人人想开的宝贝疙瘩。

但这个宝贝的安全系数却根本谈不上，四轮车头的刹车，只管车头，拖车的刹车要另装。

刹车在后面，司机够不到，还得再叫一个人在拖斗里或站，或坐，用手拉。一个车需要两个人伺候。

家里没人手的，有钱也不能买，买上开不成。实在想买的，就只好再雇一个人。

“突突突，突突突”，大娃听见远处传来四轮车的声音，赶快站起来看，只见拐弯处先露出一个红色的四轮头，开车的是柱子，后面车斗里站个女人，穿着红衫子，是他媳妇。

大娃还在犹豫招呼不招呼的时候，柱子已经开到了他跟前。

问他：有了吗？大娃吞吐着：有了。

柱子一脚油门就往里开，大娃赶忙伸手一挡：女人不能进去。

柱子咧了一下嘴，停下车。

一个红影子倏地跳到大娃眼前，对大娃笑了笑。

高高的个子，大长腿，乌黑的头发扎一束，大大的眼睛会传神。柱子媳妇儿是有名的村花。

这一笑，笑得大娃心里晃晃悠悠好半天。“我的个天，怪不得不让女人上山，这还了得？老祖先圣明！”

不知从哪一辈儿传下来的规矩，山里的活场儿，都不让女人沾边。

以前没人带女人上山，但现在这个四轮车要有一个人专门拉刹车，有的家里再没有能干活儿的，只好让老婆上阵，但是决不能进石窝子。

三个人一起装车，锁子用大簸箕锨把碎石铲进车斗里，大娃、柱子把石块垒到两边，车斗有一米二三高，垒到最后能有一米七八，一人高。

一块块石头要先抱到胸前，再一举，一扔，才能上去，就像举重运动员挺举似的。

哪块石头都在几十斤左右，装完一车，出一身汗是平常事，腰酸背痛更是免不了，稍不留神，蹭破皮，划个口子，砸了脚，也是常事。

就这样的活儿，他们早已习以为常，边干边聊，讲个荤段子，笑一阵子，好像就忘记了这些苦，这些累。

大娃帮着柱子把四轮开出了石窝子，拉住刹车，玩笑着扶柱子老婆坐到了高高的石头堆上，把刹车皮带递到她手中，叮嘱操点心，坐稳了，才跳下拖车架。

大娃站在山路边上，看着车上的红点儿一晃一晃的，在一弯一弯的山路上拐来拐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到窝子里。

锁子早来那么一会儿，窝子里多走了两车石头。

大娃瞧着日头不早了，看看锁子说：吃饭吧。

两人坐在阴凉处，拿出白面馒头，就着咸菜，一口一口，边吃边聊，吃完了，拿起水壶灌一气，午饭就得了。

六月的太阳虽然很毒，但在这山里，在这窝子里却有一丝凉意。吃完饭，两人聊着聊着就靠在石渣上睡着了。

“突突突，突突突”，外面传来了上山的四轮车的声音，窝子里热闹起来了，装车的叮叮当当声，说话声，打石头的咣咣声，还有炸石头的通通声。

大娃见没什么块石了，几块大石头锤砸不行，对锁子说：我来放两炮吧。

放这种炮属于小炮，目的就是碎石头。可以分为明炮和暗炮两种，明炮是把炸药放在石头表面上，压点土石，响过后，石头就裂开了。这种炮不太危险，用药少，溅不起多少碎石。

暗炮是把炸药放在石头的下面，或者几块石头的夹缝里，炮一响，石头就都碎了，方便装车。

人们都习惯这种放炮的方式了，放这些小炮就是出去躲一躲，炮声过后，进来接着干活。互相之间，互不影响。

大娃的放炮技术是一流的，用药量准，用导火索短，既节省又干了活儿，这是他常常在人前吹嘘的地方。

几声炮后，下午又装了四车，一车五六吨重，今天一天共装了十车，这就把近五、六十吨重的石料过手了。

大娃，锁子都觉得累了。中午的馍顶不了多会儿，看看已到山顶的太阳，他们把锤子，钎子，推车等工具往里归拢了一下，就准备下山了。

这些工具沉沉的，不方便来回拿，随便放窝子里，没人偷。

山路上已没有下山的四轮车了，人们陆陆续续从自己的石窝子里走出来，相跟着往回走。

凉凉的山风吹拂着，山路上飘着汉子们的谈笑声：今天走了几车，放了几炮，老婆炒面的水平怎么样，张家娃李家姑娘，无所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