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借钱

苏菲航

<p class="ql-block">  “北风吹,雪花飘,年来到”。每当漫天雪花纷纷扬扬伴着春的脚步到来时,我就会情不自禁望着窗外的大雪,轻轻哼唱《白毛女》中的这段插曲,有时唱着唱着泪水也夺眶而出。练琴时,也特别喜欢拉这首曲子,沉浸其中。有一次女儿对我说:“妈妈,我听你拉北风吹,心里难受地直想哭。”听了女儿的话,她在家的时候,我再也不拉《北风吹》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我和女儿的感觉是一样的。杨白劳外出躲账七天,大年三十晚上还没回家,没娘的喜儿盼着爹爹快回家过年。听到这里,我心里就特别堵得慌。杨白劳大雪天在外是怎么度过这七天的,担惊受怕不敢回家,又要过年,还牵挂着女儿。懂事的喜儿理解爹爹的难处和不易,她还是个孩子,在担心爹爹的同时,也期盼着过年,渴望爹爹能带回白面,欢欢喜喜地吃顿饺子。悲惨的结局,众所周知,喜儿和杨白劳不仅没有吃上白面饺子,爹爹还被逼死,喜儿被抢走。歌唱家郭兰英演唱的《北风吹》情真意切,把喜儿的内心情感演绎得淋漓尽致,惟妙惟肖,怎不让人动情流泪。</p><p class="ql-block"> 旧社会,穷人过年是过关,所以叫年关。年关到来,是债主催债的由头,穷人无钱的愁苦。但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欠钱还债,天经地义。当然,杨白劳的欠款另当别论,那是封建社会恶霸地主欺压剥削百姓的借口。</p><p class="ql-block"> 我曾听父亲讲,有一年快过年时,爷爷从山里的老家来到我家,晚上吃饭的时候,父亲请一直坐在炉子边抽烟袋的爷爷吃饭,可爷爷紧皱着眉头,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一声不吭。母亲着急地说:“爹,你有啥事就说,也不能不吃饭呀。”是啊,爷爷走了一天的山路才来到我家,什么样的愁事让他饭都不吃呢?在父母的一再催问下,爷爷终于开了口:“你兄弟要定亲、结婚,没有钱啊。”爷爷两个儿子,小父亲五岁的叔叔,老实憨厚,能说上一门亲事不容易,也是爷爷奶奶的挂心事。可在煤矿上做工的父亲,那时已经有了我大哥、大姐、二姐,母亲常年有病,维持一日三餐都很困难,哪里还有存款。所以爷爷也是实在张不口,给父亲出这个大难题。父亲听后与爷爷一起陷入了沉默,大过年的,那年代谁家都不容易,去哪里借钱呢?饭都凉了,爷俩谁都不说一句话,父亲陪着爷爷一支又一支抽着自己用烟叶卷的烟。过了好久,父亲说:“爹,你先吃饭,我去俺表哥和邢家庄的老邻居家看看。”父亲的表哥,是爷爷的亲外甥,父亲与他同时从山里出来后,就一起在煤矿上做工,两家住的也不远。邢家庄的老邻居,则是父亲刚到煤矿时,在附近农村租房子住的房东张大娘、孙大爷,他们是非常朴实善良的人。爷爷听了父亲的话,才起身与父亲去吃饭。</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如何在年关将至时,与表哥和老邻居张口借钱的,我已记不清楚。但在我家最困难的时候,生活同样艰难的他们,帮助了父亲,这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爷爷拿着借来的钱,回家给叔叔定亲并娶了媳妇,叔叔终于成家。第二年,叔叔和我家同时添了人口,我二哥和大堂哥相继出生。可喜庆的日子刚刚开始,不幸降临。五十五岁的奶奶突患重病,爷爷将奶奶送到了我家,父亲把奶奶送到了矿务局医院。奶奶治病的钱,仍然是父亲一分一文从左邻右舍和老邻居张大娘、孙大爷家借的。花光了借的钱,也没有治好奶奶的病。父亲把奶奶接回了家,奶奶的肚子肿得像装了个大篮球。望着病入膏肓的奶奶,爷爷说:“趁着还有口气,回老家吧。”母亲说,我奶奶临走时,望着出生还不到三个月的二哥,眼里全是泪,但她已说不出话了。父亲从老家请了四个亲戚,用担架抬着奶奶,翻山越岭几十里山路,终于在奶奶还有一口气时,把她送回了老家。不久,奶奶去世,那年父亲二十八岁。母亲说,你父亲是孝子,奶奶对父亲又好,奶奶刚走的那几年,你父亲整天哭奶奶,有时就像个孩子一样,在家里嚎啕大哭,邻居们都来劝慰。</p><p class="ql-block"> 奶奶是哭不回来的,但为奶奶治病、出殡和叔叔结婚借得钱是要还的。那时借钱,没有借条,也没有合同,良心是最大的契约。我们家有了二哥之后,又有了三哥和我,六个孩子和爷爷、父母九口人,靠父亲一人挣钱养活。为了活着,还要还账,度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父母亲咬着牙,受尽千般苦万般难,曾想带儿女去沿街乞讨,也给大哥二姐找好了要送的人家。虽然邻居们从来没有向父亲张口讨要过欠款,<span style="font-size:18px;">但父母亲却从来没有忘记。</span>每逢过年时,父亲都要带一点礼物,去看望表哥和老邻居,在力所能及地还一点点钱时,又十分歉疚。历经十几年后,父亲才还上了所有的欠债,之后的几十年,父亲与表哥成了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邻居们和张大娘、孙大爷,成了父亲一生和我们全家忘也忘不了的恩人。岁月一载载过去,父亲的表哥和老邻居张大娘、孙大爷早已逝去,但在活着的我们心里,总有一份感恩之情珍藏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我过去办案时,也常常遇到和听说形形色色的借款案件,有些借款人,真的如小品演绎的那样,杨白劳和黄世仁换了角色。借钱给人者后悔,借人钱者,不还钱还理直气壮,让人同样像憎恨黄世仁一样,厌恶这样的“杨白劳”。其实,世道怎样变换,岁月如何更迭,人的良心不能变,道德不能缺失。诚信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借得是钱,欠得是情,还得是义,这才是有情有义的人。</p><p class="ql-block"> (苏菲航于2022.1.2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