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俗随记——请家堂

刘祝君

　　随着物质生活的丰富，过年的仪式越来越精简，渐渐觉得丢了什么。那些故乡的年味，终此一生，我们沉浸其中，年年反刍，永难忘怀。

　　新年又一次如约而至，由于牛爷爷的去世，今年的春节与以往截然不同，我和子杨决定回老家请家堂，老家的房子是新的，什么都没有，自从有了这个决定便迅速安装空调、垒灶台，还买了取暖用的油汀，子扬腊月二十八回家准备，我带着婆婆和孩子们除夕回家。

　　等我们到家，家里的贡品、八仙桌、香炉等一切到位，叔叔婶子兄弟们一直在忙乎，此时我的感受：其实，年一直在，平和而吉祥，不同的只是过年的心情。只要有心重拾那些看似繁琐实则意味深远的仪式，年味，就浓了！

　　请“家堂”作为春节的一个习俗，主要的内容都是一些口口相传的仪式，是对过世之人的一种尊敬缅怀，也是健在之人的一种精神寄托，更是春节团圆之憾的弥补。家堂分为老“家堂”和小“家堂”，我们就属于小“家堂”。子女要连续请三年，就是将祖宗和已去逝亲人的亡灵请回家来，与家人一起过年。请家堂共分四个步骤，一是迎家堂，二是守家堂，三是拜家堂，四是送家堂。是家族团结兴旺，子孙后代传承的民族文化，很有仪式感。

　　首先要在“家堂”中悬挂家堂轴子，也称堂竹。堂竹其实是一幅画，上面绘制着家族世袭的繁衍脉络，最上面正房里有两位老人在家堂中守岁，而院中则是后辈人在忙碌，大门外是前来拜祭的人。

　　挂完堂竹村里一位老人开始用烧纸折叠牌位、书写牌位，几天的辛劳，二叔坐在沙发上就睡着了。二叔家的弟弟也来帮忙打纸，我认真的观察，仔细的体会中国文化在不断更迭的过程中，留下的规矩。因为正是这些老祖宗遗留下来的规矩，往往蕴藏着深刻的做人之道，处事之法。

　　子杨在厨房准备供品，祭祖所用，多半做鱼肉碗菜，盛以高碗，颇有钟鸣鼎食之意。

　　一切准备就绪，就要去村西老林请牛爷爷回家过年，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发了，子杨在最前面端着牌位，全是清一色的男人，女人是不能参加的。回来安放好牛爷爷的牌位，队伍再次出发，去北面请各位祖宗，当然这支队伍里少不了皮皮，它耳朵后抿、神色紧张、一路小跑，根本不把自己当狗。

请来之后，男人们还是不能坐下来休息，长辈们在家守家堂，晚辈们到全村的家堂屋去磕头跪拜，这个流程下来用了一个多小时，听说一共有八家。

　　接下来就是守家堂了，这是个艰巨的任务。而且从请来到送走，家族内的人都要去磕头拜祭，奠饺子，并且每时每刻都要有人守着，叔叔婶子和兄弟们都在守夜，谈论着他们做工的辛苦，因为香火不能断，屋子里烟雾呛人，眼睛都睁不开，说到这里，基本离不开“烟火”，这烟火浓烈的景象，俨然成了全家人期望兴旺发达的最好诠释。子时，一年已过，万家灯火。子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和亲人们一起喝酒啦家常，我实在熬不住就和孩子们睡觉去了，让人感动的是早上四点起床，看到几个兄弟依旧在家堂屋守着。紧接着，家族中各家各户的男人们开始来奠饺子，烧香磕头，叫人心里暖暖的。

这就是亲情，无论时光如何流转，它是一件永不褪色的火红色棉衣，总能替我们抵挡往来的风雪。

　　请家堂的最后一步就是送了。我们这里一般是大年初一吃过早饭开始送家堂。送家堂之前还要给列祖列宗做顿饭，一般是下水饺，所谓“出门的饺子进门的面”啊！饭后照样由长辈率领家族的人到村口路口处，这个步骤女人可以参加，照样要念叨：“照顾不周的多担待着，新的一年，照顾着孩子们点，明年早接你们回家过年。”然后烧纸、磕头，送仙人入界。今年不允许放鞭炮，一切仪式进行的都静悄悄，少了一些感觉。我和子杨把供养的鸡鸭鱼肉水果撤掉分享，将轴子仔细卷起来包严实放好，仪式才终告结束。

既然死亡无法避免，就用思念温柔以待吧！请家堂习俗敬生重死的力度，一环扣一环，紧凑有序。

　　一切收拾完毕，驱车回家，我们每一个人都很疲惫，手粗糙的剌人，嘴唇干裂，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这样折腾感觉对不住闺女，让她跟着受罪，皮皮也累成狗了，趴在我怀里呼呼大睡，也许就是在这些折腾里，本来就很懂事的孩子更加懂得感恩、尊重，也更加懂得时间和成长的意义；也许就是在这些折腾里，才最让人感受年俗，参与传承与保护传统文化。因为传统文化赋予的自信，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软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