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如果说抬脚是生活,落脚是职责,那么天桥上站着的,一定是自由的我。</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初二,过年的日子。一些我问候的、问候我的,似乎都已走完流程。这个流程过于形式,像眼前即将走上的天桥,它每天跨过经十路,我每天跨过它。我在天桥上驻足,此时只有一个人,他的右手握住左手,用力握着,仿佛,有人爱着……</p><p class="ql-block"> 天桥下仍有一些奔波,他们远方的父母还好,朋友还好。这些驮着我目光远去的车辆,他们一定前程似锦,也可能有苦不说。</p><p class="ql-block"> 一条路横贯东西,两旁是灰蒙蒙、病恹恹的冬青,那些被寒冬削掉外衣的白杨,给了风真正的自由,这些风毫无阻力,以任何姿态穿梭,或温柔、或狂躁、或弯曲。</p><p class="ql-block"> 习惯了上下班途中在桥心停留,路人互不相识,也互不打扰。你不用说出心事,也不必担心别人知道心事,你站在那里,就是心事。这一年我的行为令我感动,心无旁骛地投身工作,小心翼翼地掩饰破绽,我开始称“您”,哪怕这个“您”,在某一刻伤害到我。当我发现,放下不负责任的自由去全心生活时,也失去了很多,比如我的竹林栈道,我的浮舟小陌,我眼中的青苔和荒岸,我心里的祝英台和梁山伯……</p><p class="ql-block"> 这座桥上我可以呆滞很久,从不担心背后有非议,那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去毁掉隐匿在人性里的善良与美好,除非你在我的生活中像迎面而来的车辆一样,刚说出幸会,就被风带跑。我想起放假之前,与周春光先生的两句交流,我指着一楼大厅的咖啡馆说:“如果您哪天累了,可以下来看看书,喝杯咖啡。” “还要喝,现在已经够苦的了” 他脱口而出。我们相视哈哈大笑,这种感觉太像木心的那首诗“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别人就懂了。”说到这里特别遗憾,人们正逐渐丧失这种心领神会,逐渐把话说透、说烂。你看,每个人在这个世上因为种种,已经够苦的了。</p><p class="ql-block"> 二月的桥上,曾停留着九月的芳菲。之后,是日复一日的忙碌,直到后来,叶子以无奈的姿态飘落,我和一些人再也没有见过。那些曾经频繁地问候,逐渐成为象征性维护友谊的一种方式,我很遗憾,尽管内心还保留着呼啸和哽咽。我与过往,不算错付,我只是选择了一条不知道适不适合我走的路。在这条路上,有未知也有迷惘,有不甘,也有桥下的车来车往。</p><p class="ql-block"> 想不起有多久没有认真地去写一些东西了,虽然我的简介中还大言不惭地写着作家、诗人……当它们逐渐变成一种讽刺,我还站在天桥上回忆。回忆曾经那支倔强的笔,是多么艰难、多么勇敢地扶起自己,在生命的草纸上,一遍遍写着绝句,那时春用心发芽,夏小心开花,那时秋称心拾起,冬粗心放下。那时我还有爱,爱凭窗八荒,爱以梦为马……现在我也有爱,如果你还记得,它在第二段的最后一句。</p><p class="ql-block"> 很安静。阳光洒在天桥上,尽管有些冷。我还是想多停留一会儿,我知道当我走下桥梯,俗世便会把阳光从我身上扯去,这半生我被扯掉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到后来,我都相信了这世界是合理的。它合理分配苍生与万物,合理配置年龄和爱情,合理让我值班码文字,合理让您爬山采风景……您看,我已经习惯了用您,我如此敬畏余生,余生里的万事万物都给了我不同。</p><p class="ql-block"> 我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我左侧,一定有人在我左侧!在靠近心脏的位置窃听,我却不知道她是谁,我甚至担心在这个无人经过的天桥上被劫持,她只是用一个眼神,就能撬开我口中的平仄,我不得不离去。</p><p class="ql-block"> 在这座走了无数遍的桥下,第一次有时间、有空间去回头,也是第一次感恩一座桥,我将在这个早晨还回阳光,并对刚刚被身影覆盖的那一小片阴暗,说声抱歉。</p><p class="ql-block"> 我的身后有座桥,阳光洒在桥面上。它对万物谦卑,躬身施长礼,然后等待,长久的等待,等我归去来兮。</p> 陈华,作家、诗人。中国—尼泊尔文化交流使者、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监狱特聘文化教师、《中国诗影响》诗刊总编。作品散见于国内外报刊。出版个人诗集《只影向谁去》《幸有此生》《苍生在下》《花木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