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常 念

梅林臻

父爱如山

昨夜醉卧陋室中，思乡念父泪奔涌；

呐喊天庭留情面，放行归家过大年。

贫寒不语辛酸苦，坚强笑迎生活艰；

侠骨柔肠铮铮汉，贤孝持家铛铛郎。

传承聪慧学技艺，自备善良懂交际；

乡邻家事频点将，真情解烦不抱怨。

心高常严生活事，气傲也明儿女心；

遮风拦雨担挑肩，嘘寒问暖爱如山。

两虎相争总被伤，含屈受辱笑驻颜；

布篇前途煞费心，学技求艺梦成真。

勤奋终作秦腔人，苦练也就二胡名；

领队乡傥勤拼搏，社火连年拔头筹。

癌患无情欺贤良，枯竭仍待谋儿面；

送别扶柩哭断肠，心思报恩已枉然。

　　今天是大年三十，清晨无眠，神思愁伤，总感觉心里很慌，而且还有些凄凉，想想昨夜的惦念和父亲的照片，顿然间才晓得那是痛失父亲的惆怅，更是缺失父爱的遗憾。今夜仍无大手牵，对酒独饮泪两行；西天为何不思量，强抢慈父为哪般？

　　自2005年西行，父亲已经与我们决别17个秋冬，他在的时候繁华似锦，春花遍野，处处都能欣赏世间美丽，那洁白的沙枣花，那青翠的头发菜，那肥美的沙葱丝，娇嫩欲滴，鲜艳无比，给世人呈现多彩的美丽，最初归结于生活本然，后来也让步于家乡的绚烂，但，父亲因病辞世后，一切都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同样的风景却再没有当初的心境，同样的天气也再没有一起的快乐，好似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手足，为他盛开，因他芬芳，也因他凋零，他亦如神一般的存在，他简直就是姜太公下凡，观世音普世，与他相聚总能带来无尽的快乐，和他别离却要忍受割舍，饱尝痛苦。

　　作为父亲的孩子，我们无比荣耀，因为能够得到他的无私护佑，我们更无比自豪，因为总感觉比别的孩子更有福气，与他们相比我们得到的不只是父亲的疼爱、关注和慈祥，我们还得到了他的善良、仁厚和担当，不论夜月风高，更不管凄冷严寒，我们总是天真、童趣和癫狂，我们没有的责任他有，我们没有的顾及他有，他总是能为我们遮风拦雨，收拾残局，亦如同他生来就是为偿还我们的痴傻情债，每想至此，心中更徒生深深的敬仰和无尽的思念。

　　父亲的坚强勇敢，亦如他高大伟岸的臂膀，为我们遮风挡雨，替我们守护周全。父亲家境很差，成份不好，疼爱不多，因为是旧社会的“张堡长”，一个不错的官衔，爷爷解放后受到批判，家庭也受到影响，第一个奶奶没有陪伴爷爷很长就仙逝别离，爸爸的妈妈进了张家没有多长的时间，爷爷也阴阳两别，爸爸的成长和家庭的责任都落在了奶奶那柔弱的肩膀，家中事务不论细小，她都一人承担，关爱着父亲也陪伴着成长。父亲是个非常要强的人，他对母亲的敬仰和爱慕贯穿于生活的琐碎和日常，还是很小的时候，就帮奶奶干农活，做家务，放牛羊，遇到挖沟上坝的公差杂役，他也是抢着上场；因为穷苦和缺少劳动力，父亲到了上学的年级也没能接受良好教育，他的学历临终也只是小学三年级没上完这个状态，但与父亲接触，他的谈吐，他的文笔，您很难想象他的学历，因为那些优秀和成功，是父亲隐忍负重，刻苦努力，牺牲业余点滴，爱学肯钻，不断进取的结果，也是立志成长，绝处逢生，致死地后生的坚强。

　　父亲的善良慈祥，亦如他帅气迷人的脸庞，为我们接福纳喜，替我们逢凶化吉。父亲的善良发自内心，更缘自本真，他待人接物的真诚有时候能够让您热血沸腾，感觉到无比的惬意和轻松；父亲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因为诸多原因，他那位与自己一样帅气的弟弟过继到邻村一位魏性人家，加之两个姐姐都出嫁离去，他们姊妹兄弟因为距离较远，更因为家庭贫寒，都各自奔忙，很少团聚；对于这些往事，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听到父亲提及，说到动情处还常常是唉声叹气，那时候，我们少不更事，也没有过分解读，总觉得那些都是大人的事；自我上小学起，家庭条件逐渐好转，父亲就开始教育我们要感恩常存，常念恩情；每年都给我们备好礼，从大年初一开始，按照年幼尊长前去探望，杨家姑妈身体较差，从小就有耳疾，说话也不是很清晰，父亲亲自带我们全家拜年，姑妈每次见到都痛哭流涕，说着听不懂的话语，那些话语或许只有父亲能够读懂，听到动情处也跟着哭泣。田家姑妈家境很好，孩子众多，业已成家，春节大家小家二十多口都会回她身边团圆，因为不想添乱，父亲一般不亲自前往，只是安排我们这群孩子探望；田家姑妈知道这个最疼爱的弟弟的心思，也不太在意，每年春暖花开时节，会择时到我们家住上一段，那时候两个人口叼香烟通霄达旦，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和叔叔的拜年通常都会安排在初五前后，因为叔叔是小学校长，责任心特强，每年春节都安排自己值班。父亲说一定要照顾好血脉亲情，心中有爱，眼中有光，生逢闹市才能够逢区化吉，与人交往才可能幸福无比。

　　父亲的真诚热情，亦如他炙热滚烫的心田，为我们排忧解难，替我们广纳善缘。在我们的印象中，他不但是一位特别优秀的父亲，而且还是一位十分受人尊敬的乡傥，他正直坦荡，对谁都是一付热心肠，农村里红白喜事都需要接客管账，每到此时，乡亲们都首先想到父亲，就因为父亲名声很好，威望很高，仔细认真，很负责任；不论农忙还是农闲，只要是乡亲们有求，他都会尽力帮忙，尤其是一些十分棘手的纠纷，连派出所和村干部都不愿意去管，他都能硬着头皮接下来，帮助调解，帮助沟通，比如像孩子分家、邻里打斗、妯娌吵架及托请说媒等，他会去走访了解，沟通商谈，让各方都吐露真实目的；他秉持公理，坚持仁义，兼顾习俗，总能把销烟四起、敌对仇恨转化为友善友谅、和平和气，终了乡亲们十分感激，通常都会安排酒菜款待，父亲则是来者不拒，开怀敞饮，喝得个一醉徒地。曾经被推选到乡上任职，父亲嫌远无法顾家，就礼貌推辞，在村里当了一名村民小组的组长，朋友们都说机会来之不易，别人都在极力争取，他为什么主动放弃，父亲的回答还是那句老话，不能不管家，不能不自量，岗位越高，责任越大，他能力为限，万一辜负群众的期盼会十分难堪，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能折射出父亲别样的责任和道义。也是他的这种品质，使得群众对他十分满意，在那个小组长的任上一干就是十多年，若不是父亲身体有病，群众还是喜欢父亲接着干。

　　父亲的多才多艺，亦如他乌黑光亮的青丝，为我们重拾信心，替我们重振旗鼓。唱秦腔、拉二胡是父亲那代人的印迹，也是那代人的记忆，有些人爱听，有些人爱唱，还有些人会拉二胡，两项爱好都玩得精玩的好的，在左右四邻还就数我们的父亲，这两项爱好不论多忙，他都始终坚持，每到农忙时节，劳累一天的人们大多都倒头昏睡，父亲则捷然相反，坐在沙发上听一段秦腔，闭上眼睛十分享受地跟着哼唱，姐姐也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唱得一口好秦腔。村里业余活动少，有电视机的也不多，业余生活十分简单，除了睡觉就是吵闹，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担任组长后那些年，他义务游说那些有相同爱好的群众组成演出队，固定时间在大队部编排演习，因为水平都很高，每次演练都吸引无数群众围观；后来，乡里组织社火比赛，父亲再一次被推到前台，他连同那支培训一新的秦腔合唱团一起成了队里社火比赛的重要力量，父亲总体负责和编排参赛，次次摘金夺银，年年受到表彰。

　　父亲的忍辱负重，亦如他宽广雄宏的胸膛，为我们忍苦吞涩，替我们开疆拓土。父母亲都属虎，如果健在，今年应该是他们两人的本命年，但这也仅仅是如果，人生其实真的不可能彩排，父母亲已经先继离世好多年。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从小时候记事起，他们两人总是吵架，很少间歇，每次我们都把责任推向父亲，认为他脾气大，火气冲，不会照顾和管理情绪，父亲拒理力争，宁折不弯，从不服软，这是他的个性，同时也是他的原则，我们在保护母亲的同时，经常团结一心共同对抗他，他怒从心起，每次都发很大的脾气，后来父亲去逝，母亲没有更多的避护，就有足够多的时间和我们在一起，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们发现母亲性格有很多问题，她心胸不广，眼界不宽，与人不和，待人接物有一些小家子气，这一点正好和父亲相反；她言语过激，个性较强，好强斗勇，和父亲即便是个小事也争个面红耳赤；她粗心大意、安于现状、浅尝辄止，只求过得去不求过得硬，不能迎合父亲的精细，其实一个家如果颓废沉靡，不思进取，生活不会如意，孩子也不可能有很大出息，父亲深知这一点，一直管家很严，标准较高，样样都想出人头地，这和母亲的性格形成鲜明对比，刚开始不语，再后来渐渐地开始怒怼，争吵也就成了常事。在对我们几个孩子教育问题上，父亲提前筹划，超前布局，一些后来才看明白的道理，当初一直屈解歪曲，现在姐姐的理发手艺、哥哥的修理技术和我的应征入伍都是得益于父亲当初的努力，都成家立业，明白道理之时，父亲早已离我们而去。

　　人生苦痛皆因贪，真想慈父在身边；无奈思念如梦厣，凄苦断肠也枉然。父亲离开后，房倒屋塌，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喜剧性的变化，以前那个排场讲究、宾客满棚的家门，渐渐地人丁罗可，无人问津；以前从不委屈的家眷子女，渐渐被舍邻冷落嫌弃；以前边界分明，从无纷争的田边埂畦，渐渐被乡邻争抢；就连一些常常被父亲救济的亲朋，渐渐地对家人产生敌意，这个时候才知道父爱如山，这个时候也才明白人走茶凉，也就从这个时候，我们心力憔悴，念父弥重；父亲彘患肝癌离世，走的时候已经消瘦枯干，饱尝了病痛的折磨和凄寒，因为部队任务，一直耽误归家，父亲十分体谅，也十分坚强，痛苦地坚持着每一天，好似我就是他最后的期盼，他也因此心灯不灭，一直与病魔抗争，但每次电话从不提及，过多地都是对我的鼓励，待部队任务结束，他已经脱相变样，干枯的无法相认，近一米八的身体，体重不足九十斤，折磨的已经不能言语，看到我们时哭笑难辩，欣喜裹胁着眼泪不住流淌，但时的我心寒神伤，难以接受现实，带妻儿跪倒在他的面前，嚎啕痛哭。

　　最终还是癌患取得了胜利，父亲在我们到家不几天就驾鹤西去，送行的那几天，我们都苦不堪言，披麻戴孝，围跪灵柩喊天哭地，那时那刻，我们才深深知道“子欲孝，亲不在”的含义，也才知道“父若在，家昌安”的真谛，那位躺卧长眠的父亲，我们总以为他只是暂时的别离，上苍不会真的残忍无道，把父亲真的从我们身边抢走。听说哭声越悲伤，父亲越安康，那三天流干了全部眼泪，到最后声音撕裂、嗓音变哑、神智昏迷，几个孩子都是这种状态。父亲下葬的那天，按照乡俗要看逝者最后一眼，旁边的亲友以花圈做棚，严严实实地阻拦着外面的阳光，我和哥哥推开棺椁看了父亲最后一眼，父亲的眼睛微闭但嘴唇未合，负责丧葬的道士说父亲留有遗憾，肯定是感觉责任还未给我们尽完，心中徒留亏欠，让我们对着父亲说一声父亲走好，再莫牵挂，让我和哥哥动手把父亲嘴巴合上，听到这些，又一次让我们泪目眩晕，凄哭不止，真是我们最最亲爱的父亲，是最最疼我们的亲人，为我们操劳一生不得轻闲，就连辞别最后时刻仍然还是对我们的挂牵，这种恩情真的无以报答，这种痴诚真的永生难忘，在坟前，我们三个孩子都向父亲承诺，要照顾好母亲，关爱好家庭，相互帮扶，共同把家庭责任扛起。这么多年一路走来，我们谨遵严守，以您为荣，向您学习，一直负重前行、担当仁爱，共同把幸福争取，虽然略有差距，但一直追赶努力，因为您曾经创造的标准无人能及，我们一直在模范，从未超越过，这就是您，我们亲爱的父亲，我们永远敬仰您。

今夜除夕，我们依然点灯燃烛默默怀念，慈祥的父亲，西行多年，我们长歌当哭，永远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