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流星雨

儿时的年味

儿时的故乡是贫瘠的小山村，物资极是匮乏，日子也过得单调，唯独那年味，让我沉浸其中，年年反刍，永难忘怀。

从腊月初就开始忙乎了，母亲早早就会从集市上买回全家做新衣的布料，那时布料颜色只有红绿蓝，母亲总是拿皮尺，反复去量我们全家老少的尺码，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小心翼翼的在布料上画上横七竖八的道道，举着明晃晃的剪刀，斟酌良久才“咔擦”一声下剪，因为那一剪就决定了新衣服是否合身得体，接下来便是穿针引线的细活了，那时的衣服是否时尚就要看母亲的创意了，那时衣兜的样式就够我在儿时的玩伴中炫耀多时了，母亲会熬夜赶制，半夜醒来还发现母亲在油灯下的身影，那千层底的布鞋可以说是又耗时又费功了。做新衣是过年最庞大的工程了，从“绘图”到“竣工”就母亲一人，我们根本帮不上忙。

过了腊月二十父亲也开始忙乎了，看着围栏里的猪，膘肥体壮，一年里，奶奶不知投喂了多少猪草、米糠、剩饭菜，就指望养一头肥壮的年猪过节呢。父亲会叫来邻居帮忙，杀猪场面血腥，哀嚎凄厉，但似乎并不令人害怕。开膛破肚，一会儿功夫，鲜美的猪肉、内脏、猪红，猪蹄，就井井有条的摆放在大案上了，接着村里的农人就会拿些鸡，鸭，羊肉兑换一些鲜猪肉，接着就是父亲忙碌的烹饪开始了，随着一阵吱吱的熬油声，一股猪油的清香，弥漫在整个屋子。久未尝荤的味蕾，一下便重拾了年的滋味。年前的几天里，家家户户还会烫粉皮、磨豆腐、炸油豆腐、紧锣密鼓，不亦乐乎。

大年三十，这一天终于到了。全家人早早就起床，一起忙着清扫院落，总会一直到半晌午，父亲常常会让我写对联，尽管那时我的毛笔字十分稚嫩。他总会和我一起裁红纸、量尺寸、折字位，然后让我选取万年历里的春联，有时候甚至让自己编，随着笔杆挥动，很快，堂屋的地上铺满了对子，等待着墨痕的风干了，墨香也成了一种年味。奶奶端来刚熬制的热米糊，里面一把稻草扎的刷子。父亲带着我，举着木梯子，将一幅幅对子端正地贴到每一个门框上，到处洋溢着新年的喜气。奶奶和母亲、婶婶们就要聚在一起，忙了一下午一大家近二十人的年夜饭准备好了了，那才是过年最大的一场盛宴。这时，摆满了整整一桌。父亲去大门口燃放起一挂长鞭，然后赶紧将大门关上，取意财神进门，不让他跑了。全家人围坐了一大桌。黑白电视剧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爸爸端起酒盏，吆喝一声“干，一起过热闹年哟。”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吃着美味，家里笼罩着欢乐祥和新年气氛，孩子们脸上洋溢着激动的喜悦，都不想睡觉，生怕一觉睡过去年就过完了，正如“儿童强不睡，相守夜欢哗”。

母亲给我压岁钱，总是小心翼翼藏进贴身的衣兜，兴奋得像个百万富翁。一直到了12点，快要转钟之时，父亲早把长鞭挂好了，眼睛不停地看一下手表。这个时间要把控好，马上就是新年了，转钟那一刻，就如春晚的倒数，一定要用最响亮的爆竹声，迎接财神寿仙福星进门，“噼啪噼啪”，整座村子里响起密密麻麻、急急切切的爆竹声，里面还夹着“呜……啪”的春雷炮，一股呛人的爆竹喜气，弥散在整个村子里。

大年初一，年味更是高潮迭起。一大早，在不绝如缕的爆竹声里，我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母亲说，“来，穿新衣服咯。”那年月，只有到了过年，浑身上下才能焕然一新。穿上新衣服新鞋子，浑身都觉得轻飘飘，走路格外地小心翼翼，生怕弄脏了扯坏了。一大早，父亲便带着我们给村里长辈拜年，打躬作揖，说吉祥话。首先给爷爷奶奶拜年，“爷爷奶奶，拜年了，祝您健康长寿”，爷爷奶奶笑着，连声说好。拜年结束我和弟弟妹妹溜出门，去各家门口捡“哑炮”，一挂鞭燃放尽，总有被炸开未燃放过的“漏网之鱼”，捡起来，还可以燃放玩儿。而接下来整个正月，一大家子走亲串友，登门祝福，吃喝玩乐。乡间田野路上，随处都能碰到走亲的人们，长长一串，笑语相闻，互道贺喜，很是热闹。那会儿的人情味儿特别浓。去了外公家拜年，妈妈的兄弟姊妹，也都要轮流去拜年，每家住一晚。回到家，父亲这边的兄弟姊妹，也要每家每户吃一顿。一整个正月里，几乎都是在走亲戚、做客人、吃酒席，容不得你歇火。似乎很快，又似乎很久，便到了元宵节了——这是年的尾声了。

有时想，为什么我们总怀念小时候的过年？或许是因为那时的贫瘠，过年才有新衣美食，感觉一年没有白忙；或许是因为那时的纯澈，快乐很简单，捡到一把“哑炮”便如获至宝；或许是因为那时的古朴，满满的仪式感，涤荡一年的心尘。

作者:王廷建，网名:流星雨，山西交口人，一位普通老师。喜欢散文诗歌创作，用笔描绘自然书写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