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此文发表于《草原》2021年第10期</p> <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我妈从壁橱里取出一个可乐瓶子,拧开瓶盖,倒出一小把绿豆,用白瓷碗盛,放自来水泡,泡胀后豆子的绿皮裂开口,露出圆滚滚的白肉。她说,这是我爸五年前种的绿豆,没吃完,泡开口后把水倒掉,放一天,如果发芽了说明豆子还有生命力,还能吃。</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下午,我来看这些豆子。每一颗白肉都裂出一道深沟,从沟的一头探出约两寸长的豆芽,白嫩嫩,水灵灵。</p><p class="ql-block"> 绿豆的出芽率百分之百!我爸五年前种的绿豆,现在依然生机勃勃。</p><p class="ql-block"> 南方六月初的风不疾不徐从窗外软软地吹来,迎候着生命的奇迹。</p><p class="ql-block"> 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午后,也是在这房子里,七十九岁的父亲笔直躺在里屋大床的一侧,我用棉签为他清洗因疼痛被咬出血的嘴唇,听着他的呼吸间隔一次比一次长。手握得再紧,也无法控制体温顺着他的手臂和指尖渐渐散去。</p><p class="ql-block"> 比他坚持得更久的不止是绿豆。我爸走后,他种的粽叶继续生长,每年农历四月到六月都可以采,妈妈年年用它们包粽子,也由着别人去采。他种的几株野葛一年比一年枝叶繁茂,叶子密得找不到根。 </p><p class="ql-block"> 我爸生前喜欢独来独往,一整天也说不上两句话。我偶尔好奇地问到他的行踪及见闻,他总是模模糊糊地回答,我也就模模糊糊地听。</p><p class="ql-block"> 从童年到成年,我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奔忙,有多少孩子有闲心钻研父亲的沉默呢?等到父母再老些,我每次打电话回家例行问候,几乎都是我妈接。偶尔我爸接到电话,“爸——”我话音未止,他就近乎本能地追上一句:“你等下,我喊你妈来。”</p><p class="ql-block"> 我们习惯了这种不导电式的交流,在跟妈妈饱聊一顿后,再顺便通过妈妈对爸爸嘘寒问暖。我妈也觉得很正常,用她的话说就是:除了栗树没好火,除了母女没好亲。</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来,我爸的人生在我眼里就像个隔着花玻璃望见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电影《寻梦环游记》反复提到: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得你的时候,你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我忽然对父亲有了强烈的好奇,他活着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关闭在沉默里,离开多年后,却不断用别样的方式提示我们他的存在。</p><p class="ql-block"> 我固执地相信,发芽的绿豆,继续繁茂的粽叶和野葛,都是他无言的使者。我想,我必须有所行动了。</p> <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向塘离南昌市三四十公里,开车不用一小时,因为近,总觉得随时可以去,不知不觉已十多年没回向塘住过。受到发芽的绿豆启示后,我去向塘勤了些。</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国庆长假有八天,又回向塘陪妈妈住了几天。</p><p class="ql-block"> 以前拧开门,爸妈就在阳台上等我,或是在阳台另一端的灶台边忙碌。我爸会用略带欣喜的语气说一句“来了”,然后继续忙他手上的事。现在,门后的爸爸换成了哥哥,妈妈系着围裙在灶台前边剥毛豆边招呼我。</p><p class="ql-block"> 家里的厨房除了一个还在正常履职的电饭煲,到处是我爸的物件。房顶横穿一根铁丝,挂了四个长长的大丝瓜络,也是他以前种的,留着洗碗用,不沾油。东边墙上挂着他自己做的晒葛粉的木架子。南边墙上一排钉子,挂着他钓鱼用过的两个水壶,一个是军用保温水壶,一个是歪口泡茶塑料壶,都脱了颜色落满了灰。厨房门背后立着一捆钓鱼杆,还有一个绿色的鱼网兜。</p><p class="ql-block"> 从我记事起,家里某扇门的背后总是堆着各种各样的渔具。鱼篓是我爸用竹篾子编的,口小肚子大,能装十几斤鱼。早年钓鱼、叉鱼、网鱼的工具也是他自己做的。鱼杆长长短短一捆。木棍鱼叉他也做了好几根,有的鱼叉把手上还绑根绳子。</p><p class="ql-block"> 用一根软绳甩出一根木棍,还要准确叉到鱼,这手上得有多大的阴劲啊。说起这些我妈有点得意,夸我爸知道鱼的习性,什么时候会浮上水面什么时候会翻着肚皮睡觉,什么时候是叉鱼的好时机,这些他了然于心。网鱼的裙兜是他从集市上买的,他用裙兜网鱼的时候,光身子穿条短裤站在水里,一手拿裙兜,一手拿自制的三角形木棒把鱼往网里赶,一群群的小餐条鱼小棍子鱼就自投罗网了。</p><p class="ql-block"> 我爸一篓一篓背回來的,通常是鲫鱼、青鱼、乌鱼、黄丫头,有时也有泥鳅、黄膳和甲鱼。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小时候吃得多,吃鱼吐刺的本领在起跑线上就赢了,练得现在可以一边打电话处理工作一边把一条半斤重的白鱼吃完不带卡刺。</p><p class="ql-block"> 左邻右舍都知道我爸爱钓鱼,会种菜。</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原本没有菜地,我爸在铁路边的荒坡上,挖着挖着就东一块西一块垦出了属于老朱的菜地。他不怎么清楚几个孩子何时期中考试何时期末考试,只知道春种青菜冬种萝卜,头伏芝麻二伏豆,啥时候插菜苗啥时候点豆,啥时候除草啥时候翻地。</p> <p class="ql-block"> 三</p><p class="ql-block"> 妈妈站在阳台上向外张望。她语气突然变得有点幽怨:“原来站在阳台上,总是左望望,右望望,这个老头子怎么还不回来?”停顿片刻,她叹出一口气,干脆利落地说:“走了也好,再也不用望了!”</p><p class="ql-block"> 我爸从年轻那会儿起,就没日没夜地钓鱼,完全没有着家的概念,这也成了他和我妈婚姻生活的主要矛盾。我妈属猪,我爸属虎,我妈就常念叨:一只虎来一只猪,冤冤斗斗睡一铺。</p><p class="ql-block"> 这些事大多数是经我妈的嘴在我的脑海里刻下深刻印象,有的是我亲眼所见。有一次我爸一早出门钓鱼,说好中午回来吃饭的,结果到了傍晚还没回。当时我和妈妈在菜地拔草,她手里忙碌着,眼泪忽然哗哗地往下流,吓得我不知所措。</p><p class="ql-block"> 没有手机的年代,失联会激发各种臆想,我妈那会儿就担心他是碰到了坏人还是出事死在了外面。类似的担心纠缠了我妈大半辈子。</p><p class="ql-block"> 我爸有时会编出个人来让我妈放心。有一天早早吃过晚饭后,他告诉我妈要和老郭一起去钓鱼。我妈一觉睡到凌晨两点,一摸身边还是空空荡荡,急忙深一脚浅一脚去家附近的塘边找。没人!又赶去老郭家敲门,老郭的老婆说老郭在被窝里睡觉呢,没去钓鱼。</p><p class="ql-block"> 漆黑的夜,我妈满脑子装着可怕的念头在路口急得团团转,远远看到有一束手电的亮光越晃越近。果然,是我爸从向塘西那边背着鱼篓生龙活虎地走来,鱼篓里的鱼上面的还在活蹦乱跳,下面的因长时间浸泡已经腐烂变白,有的小一点的,骨肉分离,变成鱼渣渣。</p><p class="ql-block"> 我妈接着数落。</p><p class="ql-block"> 我姐出生的时候,看着那只有两三斤的肉团,我爸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办,也不敢给孩子换尿布。我姐生病,风雨交加的天气,我妈火急火燎地抱她去医院,我爸仍不慌不忙地去钓鱼,我妈气得把他的战果全扔到了门外。</p><p class="ql-block"> 我妈那会就叹命不好,从小不被我外公待见,偏偏还嫁错了郎。</p><p class="ql-block"> 我姐半岁的时候,我爸抱到街上玩,有人看见他亲了一下女儿,赶紧跑来告诉我妈:“小王小王,原来老朱也会疼女儿!”这个大喇叭还四处广播,一时间整条街都知道老朱也是个会做爹的人。</p><p class="ql-block"> 我妈顿然觉得自己的命也没那么糟,空气里都洋溢着花草的香。好长一段时间她眉眼舒展,给我姐的小衣服绣花时,手上的针线飞也似地穿梭。</p><p class="ql-block"> 不过在我妈眼里,我爸终究还是个不懂得疼她的人。</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我妈上火车售货,没来得及下车,大晚上的被火车拖到了鹰潭,只能搭货车回到向塘西站货车场。那时已是深夜,货场到处都是冰冷的铁轨和黑乎乎的货车车厢,半空中一排排雪亮的大灯照得她方向都辨不清楚。</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回到家,看到我爸和我哥俩爷崽在屋里睡得正香,我妈气得张嘴就骂:“人家谁谁谁的老公是个残疾,老婆没回来还晓得推个轮椅到车站来找,谁谁谁老婆被车带走了就会在车站一直等一直等!你就是一堆土!”我爸被骂醒后讪讪地说了一句:“我去接还不是要你自己走回来。”</p><p class="ql-block"> 我妈的原话:“他到哪去心都不会挂到别人,也不希望别人挂到他。”她用的词是挂到,不是挂念。像一节车厢用挂钩挂住另一节车厢那样都做不到,更不奢望需要用心动情的挂念了。</p><p class="ql-block"> 我从心理学的角度推断,我爸的心无挂碍,或许和他从小过早独立生活缺少亲情有关,一个从来没有被挂念过的人,也就不懂得挂念对于他人的意义。</p> <p class="ql-block"> 四</p><p class="ql-block"> 我爸似乎大大咧咧了一辈子,但这段时间在我妈这座富矿里深掘后,我发现我爸在关键时刻还是显出了超乎寻常的精明。</p><p class="ql-block"> 第一件事是找出路。我爸一九三八年二月出生于贵州省贵阳市清镇腊脚村,究竟二月几日不得而知,也无从考证,爷爷奶奶生了十几个孩子,我爸排行老七,爹娘也顾不上他,任由他自生自灭野蛮生长。</p><p class="ql-block"> 那年本来是大伯去当兵,大伯舍不得离开家,我爸听说部队有鞋穿有糖吃,就瞒着爷爷奶奶自己报名去,成为一九五八年的新兵,后来到过云南,浙江,江西等很多地方。</p><p class="ql-block"> 当兵退伍后,他成为铁路工人,彻底逃出贫穷的围剿。我大伯窝在老家,四十八岁就过世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件事是找老婆。他原本分在养路工区当养路工,后来听说养路工不好找老婆,就找领导换到火车站调车。他到我妈村庄上去相亲,别人没看中他,介绍人就把我妈介绍给他。我妈起初不同意,外公死拖硬拽:“你这也不去那也不去,要到阴间去吗?“我妈跟外公赌气才同意见我爸,想随便嫁个人逃离家门。</p><p class="ql-block"> 我爸这回长了个心眼,他写信给我外公要他们去火车站相亲,主场相亲的好处就是即便没相中,他也不会没面子,而我妈主动上门相亲若不成功,别人就会说是我爸没相中她。</p><p class="ql-block"> 那封信的信封是找别人写的,字迹很工整,但是打开一看我妈就哭了,里面的字太难看了!</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见面时我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认命。</p><p class="ql-block"> 问她对我爸第一印象怎么样,她说就是显老。那时我妈十九岁,我爸已经二十八岁,相比之下自然显老。我又问妈妈,我爸当时怎么就看上她了,她立刻提高了嗓门:“他当然会看上我了,那时我两个长辫子,又有文化。你爸就说要找个有文化的,因为他自己没文化,再找个没文化的以后没法生活。”</p><p class="ql-block"> 谈婚论嫁期间,我爸请我妈去馆子店吃了一餐饭,那餐饭我爸花了二十六元钱。我听了很惊讶,半个多月的工资啊,我爸曾这么舍得的吗?我和哥姐工作后想请他去外面吃饭,他每次都说还是在家里吃吧,省点,关键的时候倒是很豪气啊。</p><p class="ql-block"> 那次他还给我妈买了一件八块钱的衬衫,布料抖抖的,村上的人都很羡慕。外公觉得那么贵,不如买个小猪崽。</p><p class="ql-block"> 我爸跟我外公说:“不能要礼金钱,要了礼金钱就相当于卖了女儿,以后我就不管家里的事了。你不要礼金钱,以后家里有困难我还能帮。”</p><p class="ql-block"> 他们四五月份认识,八月份就结婚,外公果然没要礼金钱,我爸也履行了承诺,对外公外婆还有我妈那些弟弟妹妹们特别关爱,时常接济。</p><p class="ql-block"> 一个没读过书的人,一个二十岁离开家长期在外漂泊的人,怎么懂得准确扼住命运的咽喉呢?他把工作和婚姻这个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日后一劳永逸。事实也证明,找一个有文化的老婆的英明决策,让他的基因在子女身上得到了充分发扬和改良。</p> <p class="ql-block"> 五</p><p class="ql-block"> 我缠着哥哥带我重走我爸当年上班走的路线。</p><p class="ql-block"> 我爸当过车站客运值班员、调过车、当过班组的支部书记,也在食堂干过管理员。退休前几年,他主动要求去向东值班房工作。我在某年冬天和他一起去过,那里除了铁路就是荒地,一间孤零零的淡黄色房子坐落在铁路边,房前有一块水泥平地,房子里面正中间有一个锅炉,锅炉上放着热水壶,让整个房间时刻保持暖意,我爸带的饭也放在锅炉上热。房子里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应该有值夜班的床和做值班记录的桌子。</p><p class="ql-block"> 我爸没读过书,当兵后在部队习得一些文字,但他不看书不读报,也不爱听收音机。他每次去向东值班房工作都是一个人,我曾好奇地问过他,一个人在那里不孤单寂寞吗?他的回答总是简洁有力:“不会,有事的时候做事,没事的时候就去挖地种菜。”</p><p class="ql-block"> 那房子我初夏去找过一次,但纵横交错的铁轨让我差点迷失方向,在不确定自己是否找对地方的时候就匆匆按原路退了出来。</p><p class="ql-block"> 现在是初秋,阳光在田野铺出无数条金光大道。路边的灌木很茂盛,花形像白色小钟的鸡矢藤、小菊花似的鹅食菜、黄色的鬼针草、紫色的牵牛花一路开放。一只金色的小虫子停在我的手背,我轻轻抬起手想看清楚,它就嗖地一下飞走了。路边的野葛叶上,肥硕的蚂蚱威风凛凛趴着一动不动,火车的震动与鸣笛完全吓不到它。</p><p class="ql-block"> 沿着铁轨走,看不到居民,绿树丛中远远近近都是高架电缆、信号灯和铁轨。</p><p class="ql-block"> 走到向东大桥的桥头往左看,一座淡黄色的小房子面朝铁轨、背朝高大的苦楝树和枸树树丛,穿过几十年岁月扑入眼帘。</p><p class="ql-block"> 我迫不及待奔过去。</p><p class="ql-block"> 房子已荒废,门口用绿色的铁丝围起来,墙壁上“禁止入内”的暗红字迹清晰可辨。窗户没有了窗框,留下盲眼似的两个大黑洞,房子里什么也没有。房顶几乎被绿树遮埋,一棵枸树的枝叶伸到了窗户前探望。</p><p class="ql-block"> 静默的铁轨和凌乱的植物散发着那种熟悉的混合着机油和植物腥味的气息,我忍不住吸着鼻子闻了又闻。</p><p class="ql-block"> 跟着哥哥重上向东大桥,再从另一个小路出口下台阶,来到一片小山坳,这里就是我爸开垦的菜地。小山坳铺满纯绿色的葛叶,它们把一棵棵高大的乔木完全包住,形成一个个高大的柱状怪物耸立空中。我有点看傻了,仿佛置身神奇的仙境挪不动脚。</p><p class="ql-block"> 这里秋色这么美,那春天呢?夏天呢?冬天呢?这是晴天,那下雨呢?下雪呢?这是上午,那清晨呢?日暮呢? </p><p class="ql-block"> 在两棵樟树间,我爸搭的工具房还在。他用树干、木头装订围出一个五六平米的栅栏,有一人多高,栅栏外用破旧的棉被床单遮盖,屋顶是一层层的蛇皮袋,隐约可见蓝色、红色、白色的条纹。栅栏里还放着浇菜用的大桶小盆,挂着蓝色工作服,栅栏门安上了锁。 </p><p class="ql-block"> 一切都还是我爸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走着爸爸每天走过的路,看着他每天看过的风景,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要求来向东值班房上班。</p><p class="ql-block"> 他本来就是大自然的养子,铁轨边那些花花草草,虫虫鸟鸟,和贵州腊脚村外的环境没有多大差别。他的词典里没有乡愁这种矫情的词,也不懂得我们嘴里的孤独,但我猜想,他可能只有和这些熟悉的植物一起呼吸,心里才会特别充实。在野葛创造的阿凡达仙境,他好像成了纳威族外星人,有自己的私密世界,和自己才懂的语言。</p> <p class="ql-block"> 六</p><p class="ql-block"> 十月的天说变就变,昨天还风和日丽,今天就刮起了大风。风也阻挡不了我去户外散步。我从小就钟爱这片田野,晚饭后经常一个人出门散步。我平常在南昌也有早起的习惯,每天早晨出门看天看地看花花草草,在一个不被打扰的时空享受难得的安宁,只有那时候我才是最惬意的自己,才和我爸一样,大脑放空成为大自然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在荒废的小路上走着,我恍惚有种感觉,似乎可以一直走回到童年,走回到爸爸身边。</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沉默寡言,不怎么合群,我妈为我还有点小忧愁,担心我将来怎么安生立命。因为学习一直挺好,我自己对此倒并不担心,只是年少时曾有的文学梦,被琐碎的忙碌雪藏。直到有一天,忽然觉得现实空间外还需要一个安放心灵的所在,便又重拾当年用笔记录心情的热情。就像我爸,长期一个人埋头垦荒钓鱼,他播下菜籽,洒下鱼饵,收获的是腊脚村少年的生存梦想。我种下文字,收获的是精神自足和更真实的自我。</p><p class="ql-block"> 这样往深处细想,我发现自己的性情其实很像我爸,一年比一年更像。</p><p class="ql-block"> 在我爸出生的清镇,有一座巢凤寺。巢凤寺风景秀丽,古柏参天,树木葱茏。它原名东山寺,因山顶有一奇石形如一只蹲在巢穴中的凤凰而得名。巢凤石旁一株古树被雷击毁,只留下炭黑的老根,前两年我借着送别九十五岁大姑的机会去看过,一株新苗在巢凤石旁茁壮成长,犹如凤凰新生。</p><p class="ql-block"> 或许,我身上越来越像我爸的部分,正是他涅槃之后的新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