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那个年

山野寻趣

清晨5：30，自然醒来。未听到如雷贯耳的鞭炮声，未听到孩子们的吵嚷声。

如果是当年，孩子们现在早已起床了，大人们也开始忙碌了。

室内，应该是灯火通明，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窗外，应该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一片。

孩子们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揉揉睡眼朦胧的眼睛，摸索着找到夜晚备好的火柴，点亮窗台的煤油灯，三下五除二穿好在炕头捂了一夜的新衣，用麻杆点火，取出200一挂的鞭炮，走到院子，在星空下将其放在地上或用棍挑着，颤颤巍巍点燃捻子，惊恐万状捂住双耳，听那瞬间引爆的鞭炮声。乡下春节，必定是在震耳欲聋烟雾笼罩的火药味里，争先恐后开启新春黎明。

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能够穿上新衣，买几挂鞭炮，吃几顿饺子，对于一个山村孩子来说，足够幸福无比了。“小孩儿盼过年”，盼的就是这个。“年少不知愁滋味”，就是不懂“大人怕花钱”内涵。

春节于我，印象最深的，是儿时6岁时的那个春节。是时，母亲在乡村教书，父亲远在云南服役，在老家真正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虽然姥姥家就在附近相距五里的另外一个村庄，但是出嫁姑娘是不能回娘家过年的，这是千古乡俗。因此，在北京的姨姨会早早写信，让我们母子到她家过年，我们也去过。可毕竟路途遥远，行动不便 ，不能总去。所以，这一年，我们娘俩就待在学校里。

学校三个院子，我们住在前院东侧一排靠近大门的一间小屋。那是母亲的办公室兼卧室，不足十平方米。容纳俩人的土炕，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箱子，一个炉台，即全部家当。平日，前后三院学生满满书声琅琅；小屋两侧是女生宿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热闹的很。一放假，诺大院子寂静异常，冷清的让人害怕。

这年，雪下的很大，飘飘洒洒铺天盖地下了一夜，醒来已是白茫茫一片，与各个门楣上张贴的红色横批交相辉映。穿衣到院子西侧上厕所，洁白无瑕的地上留下我深深的小小的两行脚印，回头看好似一个颗轮胎滚动后的印记。母亲拿着铁锹向着厕所和大门方向铲出两条道路，宛若地上抛了两根树枝。陆陆续续，有学生相约前来拜年，使院子恢复了短暂的热闹。不记得放过鞭炮，只记得院墙上喜鹊跳来跳去对着我们“喳喳喳喳”叫个不停，非常响亮。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喜鹊叫，有客到，这么大的雪，谁会来呢？

半上午，果然有客到，是相距五里的大表姐。她提着一篮子吃的，步行而至。篮子里，是油糕、馍子、麻糖则、豆腐和一些蔬菜。母亲一边急忙和面包饺子，一边与大表姐亲热地聊着，看得出心里那份欢欣。我就在晃眼的院子里，独自一人滚着雪球玩。一个平时挤满师生的院子，现在成为我独享的天地。

乡下人很讲究礼俗，也很尊重老师。春节里，常有家长前来看望母亲，邀请到家里去坐坐，感谢母亲对她们孩子的教育。坐坐，是去做客，去吃请，是村里对于长辈和尊者新春必行的礼数，要提前邀请确定日子，老百姓叫“导饭”。母亲自然高兴领情，婉言谢绝，更要推托良久，家长才肯罢休。只是那些走亲一般送来带着深情的食物，母亲无法拒绝，足够我们母子那些日子“尝尝”。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激，那种纯朴的民风，始终让我难以忘怀。母亲去世多年，我却常会梦到母亲依旧住在那个校园。

如今，日子好了，天天好吃好喝，季季新衣添身，年年芝麻开花，平日比以前过年都好。好日子过多了，年味也就越来越淡了，人情也就越来越薄了。电话短信，取代了登门拜年；微信支付，代替了小小红包；电子鞭炮，顶替了火药鞭炮。尤其是近年，因森林火灾、环境保护、防疫抗疫，取缔鞭炮燃放，号召就地过年，人们限制往来，减少走动，更让新春似平常。

年味，真的淡了。

年味，会消失吗？

2022.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