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惊魂

小鸟

　　想起一段陈年往事，和大家聊聊分享一下。那年夏天，有位朋友打来一通电话，说是承包了一段高铁隧道的工程，问我有没有空来帮忙一段时间，我本就喜欢户外活动，于是欣欣然。

朋友承包的是杭黄高铁隧道工程里的收尾工作。公路铁路的隧道是在山体里用盾构机掘进打通，然后在穹顶以及两侧是用钢模板搭建，水泥商砼浇筑的腔体，虽然强度很高，但有时还是出现渗水的问题，我们的工队就是修补这样的问题墙体的。

杭黄高铁东起杭州南站，西至安徽黄山北站，全长287公里。我们处在距杭州市84公里的天目山段，天目山峰峦叠翠，古木葱茏，有奇岩怪石之险，有流泉飞瀑之胜，景色宜人。

我们的驻地在一个小村子，徐家庄村旁边，这徐家庄四周群山环绕，村南面是一条大河，水量丰沛，水质清澈，村后背靠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风水极好！村子里几百年的香樟树随处可见，九十多岁的老人还自己做饭！村民大部分靠采摘后山上茶树，炒制茶叶为生，生活节奏缓慢又祥和，是个养生的好去处！隧道入口离驻地大概五六公里的样子，工人们两班倒，早晨六点吃完早饭，我把工人送到隧道里，把夜班工人接回来，中午十一点把午饭送进去，施工队长接收，再由他驾驶简易的轨道交通车送到施工现场，晚上六点再送夜班工人进洞子里，接白班工人出来，十一点左右送一顿饭，如此这般，平时隔两三天去临岐镇购买生活用品以及油料工具配件之类，我去宾馆洗个澡，吃点河鲜，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情，这样的工作对我来说基本和度假无二。

深山里的高铁隧道悠长深邃，每隔两三公里会在旁边开一个洞口方便通风和施工，从洞口进入匝道再到山体外面铺设的施工便道大概有三公里长，大约五度的上坡，走到外面的施工便道才能看到阳光，手机才会有信号，所有的匝道包括里面的隧道主体为防止车速过快，规划的时候都是故意设计成有一定角度弯曲的，隧道像一条隐藏在山体里的巨型蜈蚣。

洞里洞外两个世界，外面是原始森林，风光旖旎，洞内没有施工队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好似与世隔绝，只有风从耳边掠过，犹如百鬼夜行。有时需要我给工队送零件，我要在这隧道里走三四公里，独自走在这似乎是无尽的黑暗中，感觉隧道仿佛是一头张着大口的怪兽，吞噬着包括时间在内的一切，此时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想想头顶是几百米厚的花岗岩山体，如果不开矿灯，你甚至会有种在坟墓里的感觉，走在这里，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和闭着眼走路没有任何区别，走不了几步你就必须要打开矿灯，因为很快你就会觉得自己就要失去平衡了。其实矿灯发出的光在这显得跟微弱，勉强能看到十几米远，再远就看不清楚了，偶尔还会飘来一团雾气，遮挡着你的视线，似乎每一步都是走在深渊的边缘。人，注定是群居动物，一旦离群索居独自面对黑暗的时候，还是有点对未知的恐惧感。

就在工程快结束的前几天，我接到个新任务。工友们把钢制脚手架拆除完毕，所有的材料全部堆放在我们工段七号洞口的匝道里面，他们的工作已经做完可以在驻地不用上班了，但这几十吨钢材放在这里不安全，因为还有别的工队在作业，如果有人趁无人看管偷了去也不是不可能。我需要在匝道的料堆旁看守一晚。

傍晚六点，我接走了白班工人，买了些晚上吃的零食，啤酒，泡面，拿着被子，开着依维柯就进了洞子，把车倒在钢管旁边，形成一个夹角，确保物料安全后，我就打开手机看下载好的电影。看到半夜吃喝完毕，也有点困了，我在车后面铺好床铺，倒头便睡，外面是七月酷暑，隧道里却很是阴凉，没有任何蚊虫，是个睡觉的好去处。

平时我睡觉基本上不做梦，一般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可是当天晚上做了一夜的梦。先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恍惚间感觉是很多人在说话，但说什么一点都听不清楚，睁开眼，我有好几秒都没有想起来我这是在哪里！差点来个灵魂三问！我起身，拿起灯走到窗口拉开车窗向外望去，很奇怪，什么都没有，安静如斯。打开车门，在黑暗中我对着外面的黑暗尿了一泡。冰冷的空气刺激的我打了个冷战，瞬间清醒，锁上车门点了一根烟，看看手机才十一点多，想想外面的世界正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强迫自己睡，不去想那些凡尘俗世，反正去隧道里转一圈也不会有烧烤大排档什么的。睡吧睡吧，我在自我催眠状态，恍惚间我觉得有人在拉车门，还有个人在开我的车窗，车窗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好像工友们都在装车，但是不知如何，我却不能动弹，很俗套的是，一阵铃声把我吵醒，我挣扎了下，终于醒来，五点半，来拉脚手架的卡车应该快来了，外面的天也该亮了。我出了一身汗。下车看了看，一切都好，用石头做的记号纹丝未动。我发动了车，向着洞口开去，直到进入施工便道，我下了车，让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感觉这又是美好的一天！

经历纪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