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一片雪花给你

无极

像片片飞雪飘过，她飞过了，没有留下一点踪迹。“送你一片雪花”，她用手去接接那雪，雪入掌即化，她无奈的看着那雪，“都是你的了”，她指着那满天的飞雪。十五年后她随飞雪而逝，他的心里再也装不下一片雪花了。

十七年前的春节，儿子十四岁。满天飞雪，路面积了厚厚的雪，早五点半登上前往黄山的旅游大巴，只因儿子说不想在家过年，虽然母亲认为天气不好，怕出意外而反对。云飞知道儿子想妈妈了，不想对着那三室二厅的家发呆。

在泉山路口上来一人，单独的一个人，车上的人都是一家人，他只是一个人，坐在云飞后面，在以后的行程中一直同行。那人说打了的几天麻将总是输，临时报团上山透透气。“那你应该上九华山求财神”，那人说：“那个菩萨与我缘浅”。

大巴车一路晃晃悠悠下午二点多才到达黄山南大门汤口小镇。简单吃点蛋炒饭，那人就张罗着到附近玩，一人四十元云飞带上儿子跟那人去了九龙瀑。这名字很霸气，在枯水的冬季，细小的瀑布一点也没有九龙喷水的气势，在雪的映衬下显得秀气别致。

晚上在镇上找了一家饭店，云飞邀上那人，那人有点赖气且玩世，云飞对那人产生了莫名的好感。“反正他就一人，也沒个伴儿”云飞这样想。那人挺豪爽，从包里拿了瓶剑南春拎在手里。灯火下的街市飘着流金的雪，云飞点了四个菜一盆汤，三人坐定，一起在春节之夜对饮。

那人说：“缘分啊老哥，我看你心中有事，你看这车上除我们三人，其实就两家人，一家三口的，还有九口的那家是带外地亲友上山玩的”。云飞笑笑没说话，心里挺佩服那人的观察力，在短时间就能搞清壮况。

那人说自己是生意人，钱挣的不多也不少，孑然一身，整天打牌瞎混，想找个女人过日子了。问他有合适的吗？那人呷了口酒，“都是想赢我点钱的人”。“输点钱没关系，可别输了人生，还是找个良人过日子踏实”。

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着酒，不久前云飞输了人生重要一场，没有从死神那里拉回妻子。这一刻云飞有打场麻将输点钱的念头，虽然有许多年没有上过牌桌了。

云飞满上一杯端起，“兄弟走一个”，一口而尽。一瓶酒不知不觉喝完了。迎着满天飞雪，云飞指着路灯下的雪线，“兄弟你比强，只是输了钱，我是输了家”。“我想送一片飞雪给你，兄弟。初识妻子时她就送了我片片飞雪，你一定能遇到一个良人”。

第二天一早爬山，导游说：“晚上住西海，时间还早，爬上白鹅岭吧，雪景难得一见”。黄山爬过多次，下雪天还真没爬过。

儿子年少瘦弱，云飞背着装满食物和水的双背包，有十多公斤重。那时体力差，拄了两根木棍，还是拉在了后面。当时导游说二小时四十分即可到宿营地，结果走了四个多小时。

那人一直跟着云飞，看云飞实在是走不动了，递给云飞一小扁瓶装二锅头，“老哥歇歇脚吧，整点酒就缓过来了”。真是个酒徒啊！那人说走的急，只带了酒他笑着看云飞。云飞拿出包中的食品，找个避雪处，边吃边看着飞雪。这时儿子已经脸色苍白，他低头吃着食物。二两的小酒一会就喝完了，那人又递上一瓶，云飞说：“不喝了，山路不安全”。那人说“真掉下山，到是一件美事”。酒还真管事，身上暖和了，疲劳缓解了。

下午一点钟便上到白鹅岭，住山顶板房，一间有十多人，还是上下铺。云飞让儿子睡下铺，那人把他的下铺让给了云飞，说这样方便照顾孩子。那人还挺善解人意的。儿子睡着了，云飞在西海看雪，满天的飞雪，天很暗，目不及远。

西海是个山顶小平地，建有西海宾馆和简易宿营地。天擦黑时，儿子醒了。那人拎着几个食盒走过来，递一份给儿子，“吃点热的”，他看着儿子，“累吧，凑合着吃点，上山不比家里，有口吃就不错了”。云飞赶紧拿出母亲做的卤菜，拿出一瓶淮南特曲，邀那人坐下。那人啃着猪蹄，“你妈做的菜好吃”。云飞笑了，“你看那雪，送你了”，一口喝尽杯中酒。天真冷，酒是好东西。

清晨四点半便被导游叫起，吃饭后出发上莲花峰看日出，天啊，雪是停了，可是变成了雨，这天气能看到日出，鬼才相信啊，太阳能从西边出来吗？导游一边发着雨衣，一边说：“这要看运气，山里的天气就这样，小孩脸一样”。

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近一个半小时，登上莲花峰，看日出的人真不少，春节上黄山的人超出云飞的想像，大屏显示有近五万人上山。在莲花峰日出是肯定看不到了。又走了二个多小时到了玉屏峰迎客松边，雨还再下，只是变小了，松树枝头残雪皑皑，清翠挺拔。

天逐渐亮了，在玉屏峰上看着远山白首，太阳出来了，雨线似万道金丝耀眼，群峰披霞，仿佛佛光普照，这景象大约只有二分钟。这足够了，生平第一次看到了日出，看到雨线金芒，虽然导游说这不是日出，日头早以升起，只是被云雨遮避。黄山日出地平线，一点点的升起，如血似火，气势磅礴。而这只是太阳突破云雨的封锁，只是露出了一小会。

这足够了，在生命的降落中，它给了升腾的希望。不是刚经历一夜风雨吗，转晴时的光芒却是希望之种，强烈地长出萌新的心芽。多少年后云飞问及那一日的日出，儿子说撼动人心。

二年后，那人请云飞喝酒，他找了个良人结婚了。“老哥，你在黄山送我的飞雪，我送给良人了”。飞雪是可送的吗？在我们的经验里，飞雪这种入掌即化的东西是不可以送人的。可是当年妻子送了云飞片片飞雪，云飞送了那人片片飞雪，这种无形可贵的情感，不是一种表达，而是一种流露。在真情流露时，飞雪是可以送人，对方也真的收到了。不要说送一片雪花给你，送满天的飞雪也是可以的。但愿能送一片雪花给你，这真是飞雪入心，这爱意真诚而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