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江酒歌（1/3）

慕 川

丑去寅来怀旧岁

牛奔虎啸报和春

慕川在此给您拜年!

祝新春快乐，虎虎生威，如虎添“亿”!



　　

春节休息，整理书案。瞥见几张俄罗斯的小卡片，便又心随往忆。

卸任中方边界代表后，偶尔还能收到来自俄罗斯联邦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和犹太自治州边防管理局三个地段边界代表机关转来的问候，饱含深情地回顾双方共同工作时所结下的深厚友谊和所取得的创新管控成效。有时还在转来小礼物里放张卡片，写上几句饶有兴趣的祝福语或祝酒歌。

А 酒，是俄罗斯这个民族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据说，俄罗斯人饮酒数量是美国的两倍、是中国的四倍。我所到过的莫斯科、圣彼得堡这些欧洲部分的中心城市，还有远东地区的大中城市或村镇，伏特加（ВОДКА）是俄罗斯男人的钟爱，彼瓦（ПИВО，啤酒）则是女士的挚友。走进俄罗斯，层次叠砌、斜面帐幕、逢高必尖、洋葱头式的石造建筑直撞眼球。本国特产的俄罗斯美女，丰乳翘臀长腿丽质，行人不经意间就会屡屡惊艳得不能自拔。街道上、候车亭、广场边、雕塑旁、林荫下，一准能看到肌肤白里透红的美女，左手夹支细细的香烟，右手握着一只啤酒瓶，一口烟来一口酒，滋润又惬意。其实，俄罗斯人喝酒简单而有讲究，正餐通常不上啤酒。啤酒对他们来说就是液体面包，是非正式场合消遣娱乐的饮品。所以，在大街上看见妙龄女郎喝啤酒，也就不足为怪了。

而俄罗斯边防军，作为联邦安全总局麾下的独家管理边境的主体，解决处理边界事务的职责和军事外交需要，每次与其会面，这酒总有着不同的喝法。庆幸的是，俄罗斯人自己爱酒，找个话题就提杯，但他们对客人基本还是只让不逼，除非你和他是非常熟悉的老朋友。有人说，俄罗斯是因为当年限酒，客人少喝了自己就能多得点儿，所以酒桌上他们对客人还是很关照。其实，这就是个笑话，自然也就充满了调侃戏谑的意味。

Б 甜美的梦境被窗外的汽车引擎声无情碾碎。我看了看手表，才清晨三点半。起床、洗漱、换装、登车，三点五十准时向界江码头出发。虽说这里在我国版图的最东北端，是第一个把太阳迎进祖国的地方，而在这个时辰，边陲小镇的几家早餐馆依旧黑灯沉睡。

水汽清雾氤氲，晨光美轮美奂，乘坐着中方的军艇如同是在画中游。此时的黑龙江，真的就像一条温顺的巨龙，任凭我们轻抚着它的脊背，欢快的晃动着身躯匀速飞往下游。“砰”，一颗信号弹腾空而起，落向下列宁斯阔耶口岸的客运码头。这是俄罗斯边防观察哨在给中方军用船艇指示靠泊方位。“呜—呜——”，界江主航道俄方水域的锚泊炮艇为迎接中国边界代表鸣笛敬礼；全体船员列队站舷，向中方边界代表机关致以军礼。我令中方船艇并带代表机关人员向俄方炮艇官兵还礼后，心如船尾涡流翻起的浪花，汹涌澎湃。“下江代表军队，上岸代表祖国”，中国边防军人的使命感和自豪感油然升腾。

船艇靠上俄方码头，俄联邦犹太自治州黑干斯克地段边界代表卡尔边科上校迎上前来，敬礼、握手、拥抱，并依次介绍双方人员。稍后，他拉着我的手一起走到停放车辆的露天货场。

一张简易木桌，上面摆放着一盘全麦黑面包片夹着生菜叶和一片奶酪、一盘俄式香肠片点缀几丝茴香、一盘生咸鱼、一盘生咸猪肉片、一盒鱼籽酱、一盒酸黄瓜。卡尔边科拧伏特加，倒进三两装的纸杯大半杯，举杯开始致辞。从两国关系、共管边界、代表权力、妻儿家庭、美好祝愿，嘀哩嘟噜足足说上三分钟，逐一碰杯，一饮而尽。我的天哪！哈巴罗夫斯克当地时间八点，才是我们北京时间的早晨五点啊。五点钟，国内大多家庭此刻还未必起床，更不可能吃早餐，二两多白酒就这么空腹一口闷？

早在1985年，我就开始与当时的苏联边防军工作接触，酒没少喝，但生来第一次看到大清早一见面就要先干一大杯。可能他也是为了日后交往做铺垫，是不是要先给我来个“下马威”?但我还是坚信，他此举完全出于礼节和尊重。我和卡尔边科上校二十二年前在达里涅列钦斯克相识，这位高大儒雅的俄方代表笑道：这是“下马酒”，老朋友第一次踏上犹太州土地，按照俄罗斯传统，必须要敬客人下马酒。回望界江返航的中方船尾白浪映衬的鲜艳五星红旗，我一扬头，纸杯见了底。接着道：过去赶路都骑马，现在已经是乘艇和坐车了，今后上马下马也该免酒了。掌声笑声一片……

在前往犹太州首府比罗比詹市途中，卡尔边科向我讲起俄罗斯流传的有关酒的名目、典故、笑话。大意是餐桌上剩啥不能剩酒，酒是检验男人工作和勇敢的标尺。每讲一段，他和翻译都笑得很开心，而我却觉得他们的习俗倒是蛮可笑。

结束了一天的紧张工作，在出城的比罗比詹地标处，他们又事先摆好酒菜。在即将回国登艇前，俄方又把我们请进了海关贵宾室。还是这些人员，本已酒气醺醺，愣是要喝下这杯“上马酒”才能出境。卡尔边科送我到中方军艇，我俩一起走向前甲板，他接过代表助手递来的一瓶伏特加，打开瓶盖直接把瓶口顶到我嘴边。我呡一小口又递给他，他擦都不擦，咚咚咚连喝了三大口。见他举起酒瓶砸向船舷，酒瓶粉碎。我这半拉嗑叽的俄语也基本明白了，这是国际惯例的“掷瓶礼”，就像咱们中国有些民俗，叫（碎碎）岁岁平安！

此后再见面，“上马酒”和“下马酒”还是要喝的，只是形式上更简单了。甚至大冬天在界江中心线，汽车的机器盖就是主人的野战餐桌。酒带冰絮，心却滚烫。

我只有一次在俄境内正餐勉强喝了两小盅，那是在处理一起俄方士兵向我越界渔船开枪致俄军官受伤的严重涉外事件时。根据两国协议协定，并从军事专业角度还原现场，判定俄方的开枪时机、射击方位、击发次数和弹药消耗，以及造成其军官受伤的直接原因。当场对俄军一线部队指挥员进行了严厉批评，并提出对待非武装越界人员必须遵循“多劝返、少抓捕、不开枪”的原则主张。经过谈判桌上的几个回合，俄方当即表示赞同，并保证此类事件不再发行。打那以后，该地段违边问题倍速下降，并取得了很好实效。

В 老朋友坎塔耶夫刚晋上校，他即将离开远东哈巴罗夫斯克，举家迁往北京，赴任俄罗斯联邦安全总局驻中国大使馆军事副代表。临行前，按约定他以下斯帕斯克地段边界副代表身份最后一次到中国境内参加双方代表级工作会谈。他活泼可爱、谙熟边界，仍旧戴着中校军衔来到抚远。午餐时，很自觉地从衣兜里取出一颗军衔的新星，叫来服务员换上一个半斤大的酒杯，把星放进杯里，倒上满满一大杯白酒。起立、立正，右手持杯，右大臂抬起与肩平齐，发表了一阵感恩的话语，咕咚咕咚把酒喝干。等到最后那一口，他猛的一扬杯子，把杯底的那颗星含在口中。吐出握在手里，正步走向我。立正、敬礼、报告：尊敬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抚远地段边界代表刘东喜大校，俄罗斯联邦下斯帕斯克地段边界副代表坎塔耶夫中校已经晋升为上校军衔，特向您报告!我将和代表机关的同事一道，坚决按俄中双方边界代表的指示，妥善解决边境事务，为保持共管边界的安全稳定努力工作！坎塔耶夫把用白酒浸洗过的这颗星双手递给我，又从衣兜里取出预先准备好的另一颗星，我亲手给他肩章缀钉上新的上校军衔。

这“洗星酒”，是俄罗斯军人的最高荣誉酒，每位军官把它看得比生命还要重。在俄军内部，每当军官晋升军衔，都要组织正式授衔仪式，机关和有关部队军官参加。由部队最高军事长官宣读命令，并亲自为其佩戴新军衔。晋衔仪式庄重简短，仪式后的非工作期间，晋升者便会和长官、同事、亲友等分别在不同场合饮酒祝贺，每次自己必须先喝一大杯洗星酒。战斗民族的军官在本国晋衔后还特意请中国边界代表为其佩戴新军衔，这可是非官方也极为少见的特例，那是俄罗斯军人对中国军人的人格力量发自心底的钦佩和导师般的尊敬。

入乡随俗，入道随规。边防工作时间久了，每逢中俄双方代表机关人员晋升军衔，在晋衔后的第一次见面，“洗星酒”，必不可少。

【明日下篇《界江酒歌》（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