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木姜子

腊月二十八，回老张家过年。

过年先“过渡”，这是每年最虐人虐心的事，但是逃不脱，因为飞不过。

两个轮渡，我们舍近求远，选择宝筏寺码头。宝筏寺码头船大一些，理论上说会快一些。

天将黑出城，出城就排队。

靠右停车，开始等待。28年的过河经验告诉我：这场年度大战，没得两个小时是拿不下的。

不敢熄火，不能熄火。因为车是始终需要蜗速行进的，你不能掉队啊。

等待中，突然左边增开了一列车队。我以为是我右边车出了事故，走不动了，迅速变更加入左列，前行30余米，突然发现不对劲。前面的车纷纷插入了右边的车队里，愚笨的我根本插不进去。

停下来跟右边的车主打招呼，承认自己错了，能不能行个方便，踩脚刹车让我归队？

可这是百里洲的儿子媳妇或者姑娘女婿啊，谁会给你“鄂A”这个方便？他们才不惯你！

协警小哥来了，大声呵斥我的行为。我向他解释，他不听，责令我回到最后面去。

好吧，谁要我跟错队呢？

我回头便是。

调转车头，我回到了起点。

回到一辆白色的鄂A车后。

我被老张埋怨着。他说“你就是太讲规矩了，别人都插进去了，你非得跟人家讲道理，你也插进去不就行了？”

可我就是错了啊，难道我还要错得理直气壮？

女儿站在我一边，她也是个讲规矩的好孩子。

她爹气得甩门下车，下车吹风冷静去了。

他是53年的百里洲人，他比我懂。

亦步亦趋，我心疼地看着我的油“可行驶里程”从400跌到390。

挪挪停停到了三长中学门口。

右前方有车打起了双闪，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前面的两辆车越过它，从它左边绕过去了。

有刚才的教训，我不绕，我决定停在它后面等。

这一次我搞对了。它很快启动，跟上它前面的车。于是，一直走在我前面的那两辆“鄂A”无辜地出列。

它们俩想回队，努力了几次。

想想我刚才的遭遇，我踩了脚刹车，让它俩重新加入了。

又走不动了，N档等待。

突然听到后面在吵闹。后面有个男人跳下车，开始骂有人插队。

协警小哥们又来了。这次他们说的不是我，是我前面这两辆车。

男人愤愤地说：“这两个车插队！”

我降下玻璃告诉协警小哥：“她们没插队，我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那个男人更生气了，他说“你们都是鄂A，你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协警小哥敲打前面白车的车窗，告知车主“插队”了。车主也是个戴眼镜的女司机，得知自己“被插队”，她亦冤亦气，下车激动地为自己辩解。

车开始挪动，一辆车飞快地插到前面。

女司机被亲人喊上了车，车又往前挪了一段，又集体停下。

数分钟后，那个戴着眼镜胖胖的协警小哥来到我面前，非常认真地告诉我：“我跟您说，您前面的车是插队进来的。”

我正欲替他俩辩解，协警小哥打断我说“您不说，听我说......”

我真是一脸懵逼。

可能连他也认为我们是“一伙的”吧！

我认得她们吗？我自己也疑惑了。

我还有必要为自己辩解吗？

告诉他们我起初不是插队，只是跟错了队？

告诉他们我和她们素不相识，她们一直在排队等候？

没有必要，他们听不进去。

因为，他们觉得他们很对。

这一年，已经到头了。

被否认，被怀疑，我似乎已经习惯了。

你觉得我错了，那你肯定是对的吧！

我承认你是对的，并且希望你一直对。

人生不就是一场“渡”吗？

渡人，渡己，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