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的爸爸

万木草堂堂主

写给我的爸爸

2022年的元月3号，辛丑年腊月初一，我和亲朋好友送别了我的爸爸。在医院和老爷子告别的时候，我哭得七荤八素，在墓前，却哭不出来，因为在回族的葬礼里面，爸爸的葬礼尤其肃穆和体面，爸爸是一个爱面子喜欢热闹的人，葬礼中亲人的眼泪太多，会让亡人走得不安。

我们给老爷子，选了阳光四布，可以从早上照到晚上的墓地，上有山，下有水，视野开阔。期盼爸爸从此去到穆斯林永远的后世，去享受阳光雨露欢乐自在。

爸爸是个自由奔放的人，自由往往与自律相对。自由的人随心所欲，不喜欢规矩和束缚。所以，到了他七十岁以后，由他。

爸爸喜欢喝酒，70岁的时候体检发现酒精肝肝硬化，而且程度还不轻，胃镜提示由于门静脉高压导致胃底静脉曲张，这意味着在爸爸的胃上面，有一个蚯蚓一样的血管暴露在食物的搅拌中。

我天天提醒，吃慢一点，吃软一点，吃温一点，不能太硬太烫太多。老爷子，依旧我行我素。4年前，又查出胃癌，没有手术，没有放化疗，一直吃中药，老爷子很舒服，每天可以打牌遛弯，当然还有偷偷的喝酒。

这种舒服一直快乐了两年，一直到2019年11月30日，前一天老爷子偷偷的喝了几两白酒，下酒菜居然是花生米，在花生米的研磨下，在加上30号当天的半斤瓜子继续搅拌在胃中。

那一条蚯蚓般的血管，终于不堪折磨，破了。宣泄潮水一样的血，从爸爸嘴里喷射出，半分钟时间，2000毫升血在大理石地砖上蔓延开来。我幸亏在家，120送到协和医院，要感谢我的好朋友易建华教授，生生地把老爷子拉回人间。协和住了半个月，恢复很好，但是从此体力和气色远不如从前。老爷子回家吃中药调养，众所周知，2019年的冬天武汉经历了什么。但是老爷子没有下楼没有打麻将，也挽救了妈妈还有我和家人，因为老爷子的牌友，因为新冠肺炎死了6个，而因为这次的出血，老爷子居然躲过了一劫，冥冥之中，真主的照应。

而后，虽然爸爸偶尔不舒服，平均2个月住一次院治疗加检查，日子还是过得下去。

在这次出血之前，爸爸体重还有155斤左右，丝毫没有癌症病人之态。一次大出血，彻底让他的体质回到解放前。

癌症就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免疫力下降，进行性的消瘦伴随而来。当然，如果没有去年11月26日晚上的半斤面和大半只鸡，一次性又让老爷子风雨飘摇的胃撑破了，又是1500毫升的血喷射而出。爸爸理论上安全过年，应该没有问题。可惜到这一步的时候，老爷子虽然被抢救过来，然后的时间，却是煎熬。

我不能让老爷子太受罪，为了他的生日，或者是为了过年，再延续他的痛苦，所以我决定给老人家最大的尊严：不抢救，不插管，不上呼吸机……

爸爸带着他对尘世的恋恋不舍，在我们的陪伴下，并未受罪的在2022年的一月2日中午离开了，老爷子享年75岁。

以上，是给我的亲朋好友说明爸爸的病情，并不是中医的儿子不努力，而是天意难违，也许体面了一辈子的爸爸，不想用哀求的眼神去求护工帮忙。干干净净的离开，是解脱。

浑浑噩噩的葬了爸爸。葬了一个以我为荣的老人，处处夸耀儿子的手艺和孝心。

从此，妈妈孑然一身，在年节里，我们要互相陪伴，对妈妈的孝顺，才是对逝人的最大安慰。

爸爸离开前最后一天，我握着他冰冷的手，在我脸上帮其温暖，眼泪噗噗的滴落而不敢出声，这种痛，悲天悯人。在父亲的依依不舍的眼神里，在爸爸的体温的渐冷里，让我真正感触到什么时候生死离别。

在爸爸的床头，我轻言细语，絮絮叨叨的回顾他自由快乐的一生，回忆养我的长大的历程，他紧握着我的手，暗暗用力。

儿子来看爷爷，我抱着儿子说，爸爸也许没有爸爸了，儿子拍拍我的背。从此，少了一个说教我的人；从此，少了一个放下酒杯立马做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笑眯眯的看着我都吃完的人；从此，少了一个一米七八的汉子，一身的腱子肉，荷尔蒙沸腾的人。如此坚硬的爸爸，给人胆量，从小教育我：不惹事也不怕事。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硬气。有爸爸的人，方才不会胆小恐惧，才不会斤斤计较在细节里。

我亲爱的爸爸，刚开门诊的时候，药贩子欺负我，用假药骗人，和其理论，药贩子居然拉了一车社会上混混来，那时候爸爸和我现在一般年纪，铁拳如斗，耸立在门诊前说：“江湖的理，朝廷的法，不讲规矩，就会挨打。”一人横刀立马，退去三十流氓。这爷们气息，阳刚正猛，沉稳如铁塔。

这几天，天欲雪。爸爸一个人躺在墓地里，不知道是否清冷。茶亦香时正思人，我亲爱的爸爸，送走你的第二天，我的脚指头也伤了，一瘸一拐的锥心刺骨疼了半月。朋友说，身上疼了，心也就不疼了。

武人气息的爸爸，给我留下了十几岁练就的心意六合拳的底子，一般人不见得能近身，走夜路无妨。留下心宽的大智慧，不拘泥在世俗的小便宜中，这种大气，凝固在我的血液中。

今天腊月三十，我写文字纪念亲爱的爸爸，逝者如斯。我会守护好您留给我的人生半部归程—孝顺妈妈，这是誓言。

                          您的儿子 2021年1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