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往事</p><p class="ql-block"> 少年情(琴)结—</p><p class="ql-block"> 我和欧师表老师的因(音)缘</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文/蒋水建</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读雨人庄庄的美文—《那些痴琴的岁月》,让我想起和欧师表老师的过往,以及一些陈年旧事。欧师表何许人?欧阳虹之父亲也!从痴琴的欧阳虹身上,我仿佛看到欧师表老师,他们那代人追逐梦想的身影。那时候,人们在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激情澎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缨络,编织你们。”那个喊出“青春万岁”的大作家王蒙,不知激发了多少青少年的斗志,让他们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亢奋不已。每一个人都在设计自己的前景,有着天赋异禀的欧老师也不例外,他用小提琴拉响了少年渴望音乐的旋律。遗憾的是,由于成分问题,他失去了考入上海音乐学院深造的机会,只能埋没在民间的芸芸众生中自我“调情(琴)”。</p><p class="ql-block"> 无疑欧阳虹是幸运的,他赶在改革开放的潮头,有一个优渥的家庭,又是杏林之家的耳孙,他的选择有更多的机会。本可以成为一名悬丝切脉的世袭郎中,然而,他却偏爱上了手风琴的演奏。有人说,人生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做自己喜欢的事。所以,与父亲相比,欧阳虹是快乐顺达的。这一路走来,他学琴、练曲、比赛、登台、交流、展示,每次筹划,都可以心想事成。自然,买一架如意的手风琴,也不是什么问题。正是这样,一首首优美动听、经久不衰的经典老歌——《啤酒桶波尔卡》《玫瑰色的人生》《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巴黎小桥》《喀秋莎》《滇池圆舞曲》等,一次次演出的记忆,都装进了录音盒的收藏夹,烙上美好生活的印迹!</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与欧老师相识,是一种因(音)缘。12岁那年,为了躲避“文革”武斗祸乱,我逃到了父亲所在大红山矿区的河口工区,那里住着十几二十个挖槽探的地质工,大多数是光棍,既便结了婚的,也是老婆孩子分居两地,没有一个携家带口的。没有女人的地方,是枯燥乏味的,因此,这些单身汉下了班就只能打牌、下棋、喝酒寻乐子。有个叫廖湘生的木匠,喜欢独自拉把二胡。我来后,成了他忠实的听众。他住在宿舍区的北端,和舍友卢木匠两人一间。卢木匠一出门,他的二胡就伴随嘶哑的吼叫,在黄昏的夕阳里弥漫开来。“革命那小将呵,红卫兵那呵,一切来呵靠的是那毛泽东那呵…”那浓浓的湘音,把湖南花鼓戏唱得十分地道;他也十分投入。廖木匠是个个性独立的人,平常不和别人多来少去,有一丝丝点清高。我每次到他门口玩耍,就是想看他拉琴,但从不敢进门。有一次,我看他摇头晃脑地陶醉在边拉边唱的情境中,就壮着胆子进去…他不管不顾,依旧“革命那小将呵…”扯着嗓子喊。我在他身边蹲下来,他才发现有个小孩,停住了手。我想去摸摸琴,他一下把琴杆拎起来,朝边上一甩,“干什么?”我怯生生地笑了笑,然后转了个话题说:“你除了拉这个曲,还会拉别的吗?”他用眼睛斜了斜我,“《送别》,听过吗?”我摇摇头,他立马严肃地、接着又很深情地边拉边唱道:“送君送到大路旁…”完了,我说拉个《东方红》。他很得意,也很轻松地拉出头两句的音高。此刻,我牢牢地记住了他三指和四指按下的位置,想来试一下,他不给…</p><p class="ql-block"> 少年的我对音乐的好奇,很希望有人点拨。可是,在这里只能是可望而不可及。或许那个年代的人,不喜欢“好为人师”吧,所以,都不太愿意把知识、技能传授给别人。有句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的二胡自学就是从这时开始的。没有琴怎么办?我想到了房前屋后有很多毛竹。锯一节竹筒,砍一根棍子,然后用毛竹表皮干了的壳,剪成筒口大的圆型,蒙在上面,用胶布缠住。这几个步骤做完,二胡就大概有了雏形。于是,我像小孩“过家家”一样,操弄起这件事。但是,想得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我把父亲的小钢锯找来,又找了一把砍刀,备一些材料,光是把琴杆刮出形状,用火烧红钢筋烙洞,就耗费了不少时间。还有弓杆的制作,把细竹子两头烤弯穿上毛尾,再配齐松香、丝弦等,对于一个12岁的小小少年,是一件不容易的工程,我花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也没有捣鼓成功。不久,母亲带着大哥、弟妹也来到这里,一起来的还有3家人。有了家庭女人和孩子,这地方一下有了烟火气。我把做二胡的事告诉大哥,大哥也来了兴趣。他先去到廖木匠房间,看他那把二胡长成什么样?想照葫芦画瓢—模仿。不知为什么,这一去二来,大哥竟然讨得了廖木匠的欢心。廖木匠不但拿出专业工具帮他刨琴杆、钻眼、做琴轴,还一句一句教他拉会了《东方红》。后来我们在廖木匠的帮助下,做成了一把竹筒二胡。丝弦是小镇上买的,粗细两根0.14元;然后,我们又到山上找了些松脂熬成松香;最难的是获取马尾:来到马厩,在隔板外,我们小心翼翼地偷袭;乘马不备,猛扯一二根马尾毛,然后迅速躲开,生怕马蹄趵到自己。这样功效很慢,要大半天才能收集一小撮。</p><p class="ql-block">自制二胡是我与音乐的初始缘分,也是我少年成长的奇葩经历。有了这把能拉出破锣声的二胡,我和大哥高兴得不得了,立马跃跃欲试,我们把《东方红》的旋律音位,一指一指地找到,然后再连贯起来,这样,旋律的高低和节奏的长短就统一了。应该说,大哥是我学习二胡的启蒙老师。</p><p class="ql-block"> 学校通知“复课闹革命”,大哥回到昆明。于是,我独占这把破二胡,整天乐此不疲。几个月后,我把《东方红》拉熟了,无意间,忽然发现,歌曲的头句除了用外弦三指四指空弦,由三个音符拉成,用空弦食指(内外弦)也能拉出同样的声音,只是音调的高低有所改变。我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欣喜若狂,于是,反复琢磨,摸索弦上的规律。廖木匠嫌我年纪小,不理会我,但老天光顾,此时,工区又调来一位会拉二胡的地质工程师。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我家这排房子中间,离得不远。一天下午,我路过那里,隐约听到屋内传岀一副极为柔美的琴音,这让我心旌摇荡,不由趴到侧面的窗户窥望。屋里坐着一位面目清矍、乌发油亮的中年男子,他端庄地持一把象牙色弯头的黑木二胡,缓慢地拉着悠扬的曲调,不像廖木匠的二胡那么尖厉刺耳,两人的风格完全不同。此时,我有些激动,心想,这新来的叔叔若能教我拉琴就好了。我跳下窗子,转到虚掩的门前,欲进又怕冒失,小脸憋得通红,胸口怦怦地跳,犹豫再三,我咬了咬牙,还是一头窜了进去…</p><p class="ql-block">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长辈没有廖木匠的孤傲和生硬,而是举止大方,温文尔雅。见我进来,他朝我笑了笑,收起二胡准备搁置。我问:“这琴很贵吧?”他说,“不算。”我看他态度和蔼,袪除了胆怯心理,把他的琴接过来,向他求教。我问:“刚才拉的是什么曲子?”他很平淡地答道:“刘天华的《良宵》。”我把二胡千斤抹到下边,试了试音,小手按了按不同的音高问,为什么《东方红》可以有高低不同的拉法?他说,你刚才拉的是G、D两个调,二胡叫(5 2弦)和(1 5弦)。他接着说,二胡有七个调,对应的有7种弦。你小孩子初学,先练练这两个调吧。说完,他从案台上拿了一本很薄的《二胡自修法》递给我。时隔半个多世纪,迄今为止,我都还记得这本由彭修文著的绿皮小册子,右下角主人用蓝墨水写着“梁承德”三个字。当时我眼前一亮,如获至宝。也正是这本书,让我在二胡练习上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一年后,工区撤销,我家迁往大队部红山矿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