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方言寻根《红楼梦》（上）

摆渡

近来读《红楼梦》，里面很多词汇让我想到了祖母，祖母说话时的神情，腔调，宛在眼前，在耳边。令我们倍感亲切的方言，在《红楼梦》里比比皆是，于是就有了这篇美篇 我并没有考据癖，也没有训诂的理论与方法，只是觉得有趣，略做对应和整理而已，对有些词性的归纳甚至可能有错，看官们不必想凿了，只是博君一笑而已 名词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话说刘姥姥一进贾府，周瑞家的打发走后，来给王夫人回话，见王夫人与薛姨妈长篇大套地说些家务人情等语，不敢惊动，遂进里间来，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上髟下赞）（读zuan纂）儿，坐在炕里边（上髟下赞）（这个字打不上，只能打成两个字了，也许这个词已经消失了，所以输入器里没这个字）记得妇女脑后扎个发髻，奶奶就叫钻钻（阴平）儿 见金钏儿还在那里晒日阳儿… 凤姐初会秦钟，平儿知道凤姐与秦氏厚密，送了一匹尺头，两个“状元及第”的小金锞子… 听奶奶说起过金锞子，很值钱👍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只听迷津内水响如雷，竟有许多夜叉海鬼将宝玉拖将下去”常听奶奶骂人，说“这个夜叉”，在我的印象里，夜叉是很凶恶的鬼 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话说是日贾敬的寿辰，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些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等与贾敬送去家下人，家中奴仆，青海话里有当家儿的意思 十九回“李嬷嬷说：我偏吃了，看怎么样，你们看袭人不知怎样，那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毛丫头，什么阿物儿，一面说，一面赌气将酥酪吃尽”阿物儿，如同东西，家伙（指人），是一种轻蔑的口气但在我们小时候，阿物儿简直是一切恐怖的代名词，比如“赶紧睡，甭是号阿物儿来俩”“阿物儿咬来了”… 二十回凤姐赶忙赶过来，拉了李嬷嬷笑道：“好妈妈，别生气，大节下，老太太才喜欢了一日，你是个老人家，别人高声你还要管他们呢，难道你反不知道规矩，在这里嚷起来”节下，传统节日的意思 二十回贾环说：“同宝姐姐玩的，莺儿欺负我，赖我的钱，宝玉哥哥撵我来了”，赵姨娘啐道：“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下流没脸的东西，那里玩不得？谁叫你跑了去讨没意思”高台盘，应该是正式场合的意思吧，反正那会儿老听大人们说“狗肉上不了台盘” 二十一回宝玉笑道：“你今儿还记着呢？”袭人道：“一百年还记着呢，比不得你，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夜里说了，早起就忘了”早起，我觉得不是动词，其实就是早上的意思，我们习惯于把早上叫早起 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薛宝钗羞笼红麝串》宝玉与蒋玉菡聚会行酒令，云儿唱“女儿喜，情郎不舍还家里。女儿乐，住了箫管弄弦索”弦索，即管弦乐器，代指音乐奶奶说，“寺沟的那点弦索好啊”（社火队乐器，音乐） 三十一回翠缕道：“这些大东西有阴阳也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湘云道；“怎么有没阴阳的呢？比如那一个树叶还分阴阳呢？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那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虼（ge）蚤，昆虫，赤褐色，善跳跃，寄生在人畜的身体上，吸血液，能传染鼠疫等疾病。亦称“跳蚤”。被这东西咬过，那个疼，那痒，😱😱😱 三十八回贾母等都说道：“是他有兴头，须要扰他这雅兴。”兴头，即兴致如“姊妹们，兴头有里冇，青海湖上照一千张照片走号😄😄😄” 四十一回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这样范，亏他怎么做的”样范，模型，榜样。这里指模样的意思，刘姥姥是说那木碗好看青海话里如，“这个东西样范好者” 动词 宝玉笑着，我忘了，你头冷，我替你渥（wo）着渥，覆盖，裹，藏等物，借以保暖或使之变暖记得冬天去奶奶家，奶奶捋开被子，说“上来，炕上渥会儿来”，很温暖的记忆 别的一家子爷们都被琏二叔并蔷兄弟让过去听戏去了让过去，有邀请，安排的意思青海人肯说“把亲戚让者炕上”，“把亲戚让者席上” 十七至十八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一人道，“我倒想了一对，大家批削改正”批削，有批评意在青海话里还带有讽刺意如“把谁谁谁批削给了一顿” 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黛玉见宝玉左边腮上有钮扣大小一块血渍，便欠身凑近前来以手抚之细看，又道，这又是谁的指甲刮破了？宝玉侧身一面躲，一面笑道，不是刮的，只怕是才刚替他们淘漉胭脂膏子扌層ceng上了一点儿”“说着，便找手帕子要揩拭”扌層，同蹭摩擦，这里有沾上的意思揩（kai），擦去的意思小时候，奶奶，妈妈都好说“把鼻揩掉去”😨 二十二回贾母拿二十两银子给宝钗作生日，宝钗说：“……果然拿不出来也就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勒掯，有吝惜，克扣的意思如“勒掯着，勒掯着，还是出的比进的多啊” 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心事潇湘馆春困发幽情》“这话说的却是。昨儿宝玉还说，明儿怎样收拾房子，怎么样做衣裳，倒像有几百年的熬煎。”熬煎，比喻折磨比如“哎呦，熬煎死了，这个年阿们过哩撒？” 二十九回《享福人福深还祷福痴情女情重愈斟情》谁知宝玉解手去了才来，忙上前问：“张爷爷好？”解手，排泄大小便 第三十回：“宝钗再要说话，见宝玉十分讨愧，形景改变，也就不好再说，只得一笑收住。”讨愧，犹羞愧，青海话里还有伤心的意思 三十一回，晴雯摇手笑道：“……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都湃（ba二声）在那水晶缸里呢，叫打发你吃。”湃（ba拔），用冰或凉水浸泡使之变冷，或去腥的意思 三十四回薛蟠本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一生见不得这样藏头露尾的事，又见宝钗劝他不要逛去，他母亲又说他犯舌，宝玉之打是他治的，早已急得乱跳，赌身发誓的分辨犯舌，犹多嘴。青海话里还有容易吵架的意思 三十七回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不吃药了，不过是凉着一点儿”凉着，犹感冒奶奶好说：“鼻交眼泪地凉着了呗。”有时直接说“凉哈了”，即感冒了 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jian兼）些喂他。”搛，夹持，指用筷子夹菜青海人有个梗，在饭桌上让人，一人说，“搛，你搛”。另一人说“你搛，你菜搛”。即“你奸，你才奸”的谐音😄😄😄 四十四回凤姐听了。气的浑身乱颤，抓着鲍二家的厮打一顿，又怕贾琏走出去，便堵着门，站着骂道：“好淫妇！你偷主子汉子，还要治死主子老婆，平儿过来，你们淫妇王八一条藤儿，多嫌着我，外面儿你哄我！”多嫌，认为多余而嫌弃（多指人） 四十三回凤姐儿也俏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子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账，他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填送，白白送给不值得的人 形容词 第八回，“一时薛林二人也吃了饭，又酽酽的沏上茶来，大家吃了” 酽酽，醇，浓，香味道或颜色很浓的茶 薛姨妈见宝玉来，命人倒滚滚的茶来滚滚，是温度很高，很烫的意思奶奶就喜欢滚滚的、酽酽地喝茶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饮酒间，又有十二个舞女上来，请问演何词曲，警幻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舞女们答应了，便轻敲檀板，款按银筝，听他歌道是，开辟鸿蒙……”款，动作缓慢，徐舒的样子奶奶好说，“你把这个东西款款地放哈” 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秦鲸卿夭逝黄泉路》“凤姐道，嗳，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些世面，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去拿平儿换了他来如何？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眼餐肚饱，这个话老从奶奶，妈妈嘴里听到，这个谁谁眼餐肚饱地😄 三十七回晴雯冷笑道：“虽然碰不见衣服，或者太太看见我勤谨，一个月也把太太的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来给我，也定不得”勤谨，勤快，能干的意思如“小阿奶家那点娃娃勤谨啊”，“那个谁谁谁家娶上的尕媳妇儿勤谨啊” 副词 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宝钗看毕，又从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这是宝钗第一次看宝玉的宝玉上镌刻的字，与她的金项圈上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正好是一对，这也正是《红楼梦》里的金玉良缘之说。从新，重新之意，在普通话里很少听见，方言里倒很多，比如“你从新写去”😄 “于是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一重山坡，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将，刚刚的意思“脑（青海方言，我）将吃了”“家（青海方言，他）将走” 晴雯笑道，“你头里过那府里去，嘱咐贴在这门斗上，这会子还冻得手僵冷的呢”头里，即刚才，之前青海话还说将头里，比头里表示时间更短 第八回黛玉仰头看里间门斗上新贴了三个字，写着“绛芸轩”，黛玉笑道，“个个都好，怎么写地这们好了，明儿也为我写一个匾”这们，程度副词，程度深的意思我们常说“你阿们这们好”“这个老天爷阿们这们冷” 第十一回《庆寿辰宁府排家宴见熙凤贾瑞起淫心》“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罢，我再来看你，合该你这病要好，所以前日就有人荐了这个好大夫来，再也是不怕了”“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个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也就遇见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牲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合该，理当，应当的意思在青海话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比如“家，绊倒了撒，合该😎” 民俗 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当下，代儒料理丧事，各处去报丧，三日起经，七日发引，寄灵于铁槛寺，日后带回原籍…”这些乡俗和青海一样起经，旧俗，人死后第三天，开始请和尚道士念经，叫起经发引，出殡时，送丧人牵着引索作前导，把灵柩从停放的地方运出叫发引人殁了，奶奶问“撒时候发引者” 十四回戌刻，烧过黄昏纸旧时，有丧人家，每天按一定时间在灵前烧纸钱，日落黄昏时烧的那一次叫黄昏纸像这样定时的烧纸还伴有女眷们的哭丧，一种边诉边哭，抑扬顿挫，声音脆生生的哭腔，以前还有庄子上的人专门来听谁哭得好，你说得好，谁的声音脆，在丧事上已婚女眷干嚎是会被笑话的😄 “至天明，吉时已到，一班六十四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铭旌，旧时丧仪用具，绛帛粉书，上写死者官衔，姓名，用竹竿挑起，竖在灵前右方青海人一直保留着这个传统 二十五回《魇魔法姊弟逢五鬼红楼梦通灵遇双真》赵姨娘买通马道婆，对宝玉与熙凤施魔咒，使他俩着魔发疯，一日，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士，对通灵宝玉一番摩弄，说“此物已灵，不可亵渎，悬于卧室上槛，将他二人安在一室之内，除妾身妻母外，不可使阴人冲犯。三十三日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复旧如初”阴人，这里指女人 四十二回熙凤的女儿大姐儿发烧，刘姥姥以为她遇着什么不干净了，熙凤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如此操作一番，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各位看官，小时候，你家有没有《玉匣记》😄 其它 三十三回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十停指全部，八停指十分之八 我再问他两句家常过日子的话，他就连眼圈都红了，，口里含含糊糊待说不说的待…不…欲怎样不怎样的意思 后记 　　随着时代的变迁，社会的发展，特别是随着普通话的推广，很多方言已经从我们的日常交流中消失了，但有时其表达的简洁，表意的丰富，到位，是普通话不能替代的。 我想我们这代人走了之后，再无人称呼父亲为“大大”（阴平）了，再以后的人更不知大大是什么了也不知道下ca擦是下功夫的意思，一老是经常的意思，颇烦是很烦恼的意思…… 抢救方言，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