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我应征入伍,去到河北某部服役。次年,C君顶替他母亲工作,终于告别了近八年的知青生活,回到家乡,应该说,他的前路又面临一个新的转折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80年我回家探亲,发现他竟然没上班,又游荡在社会上。后听C君母亲讲,他回到重庆工作后,不到三个月时间,多次与领导发生口角,最后一次竟然因一言不合对书记大动拳脚,这次事发后,老太太虽然还是一如既往找到领导磕头作揖,陪尽不是,但单位领导最终铁心将他彻底除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此后的几年中,C君继续在险恶的江湖之路上行走,也确立了自己“小胖娃(江湖黑道浑号)”新的江湖地位,此时他开始嗜赌,主要工作变成打牌,有时也打架。输钱后见谁逮谁借钱,能借处借了个遍。1983年,满目疮痍动荡不安的社会进行“严打”整治。见政府来硬的,C君惶惶不可终日,整日东躲西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C君最终被逮捕后数罪并罚,法院判其有期徒刑15年 ,送四川大凉山雷波茶场服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监狱是大学,在这所大学课堂学习的人形形色色;监狱是江湖,在这个江湖丛林的人也分三六九等。服刑的头几年,C君在高海拔地区的岩老坪中队种茶,那里自然条件极为恶劣。1993年11月我第一次去监狱探视他,这时的他已从岩老坪中队调到了山下安宁河边的石厂湾中队,也不再下地劳动,而是专为中队管教干警做饭,工作相对轻松,且有到几里外的乡镇街上购买物品的自由。用狱友们的话讲:你哥子现在升天了,吃住都在“御膳房”,成为“御膳房”的总管,管教的“管家”,我们大小事都得求着他,铁门铁窗铁锁链与他无关了。</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次探监,让我感到几许茫然,原来C君并没在这里铁窗忏悔洗心革面,而是耍小聪明,在这大凉山中找到了全新的生存空间,牢狱于他不过是换了一个工作单位而已。从自由人到茶农,从茶农到食堂炊事员,除了自由的范围较之在家大大缩小外,其它也没多少异样。不思悔过中他感叹自己虎落平阳,把一切宿怨抛向社会,认定是社会彻底负了他,让他失去了他心中的自由与欲望,他坚信有朝一日他会将这一切颠覆过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95年C君在减刑两年半后刑满出狱。那年,我请假与他兄弟去到雷波大凉山场部医院接他回家。他在场部医院那里几年,又欠下不少外债。此时的C君,早在两年前从石厂湾中队炊事员,调到了农场医院干警食堂作炊事员,与很多管教成为了朋友,筹躇满志中,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个人独住的那间保管室里,堆满瓶装酒及喝过的空瓶,小日子过得有点拉风。他得意忘形的告诉我,在这个小天地里没人约束他,小日子自己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只要将干警们的三餐保障好,一切就OK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想这一切都得益于C君在家就一直对烹饪的喜欢,自学成才练得一手好厨艺,没想到这厨艺让他在农场找到了用武之地,少受多少磨难。但这个好厨艺替代了他应当的劳心劳力改造,没令他真正感受到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与社会抗衡的失败,莫过于乱了心智,拿破仑尚且如此,何况平民乎?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家乡后,C君不思改过,继续混迹于社会,把在监狱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应用得淋漓尽至更胜一筹。利用自己的“山上下来的历史”,称霸江湖强夺豪赌,迅速完成了带有原罪的原始积累,一年后就将家里原来的两层砖木结构私房,改建成了三层砖混结构小楼,两年后又在赌场上赢得复式商品房一套。以后的几年中,他开过餐馆和舞厅、办过洗浴会所、帮朋友做过平行进口车生意、代朋友管理过度假村等等,但好运似乎没再光顾过“C总”。随着社会发展逐渐步入正轨,逆道而行的他渐渐落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对C君的所作所为,我无数次苦口婆心劝诫他,但都不顶用,他有句怼我的口头禅:“我这条命是你的,你需要可随时拿去。但我做什么,就不要多管了。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你也别给我和你自己寻找烦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君为自己的江湖地位趾高气扬,随时将自己混迹于高消费群体,然又没有相应的实业做经济支撑,府邸所思就是做一本万利大生意,夜梦琢磨就是能干上几票大买卖。最终,一颗被污染的灵魂,飘向罪恶的无底深渊。天时怼兮威灵怒,出不入兮往不反。当日子混到天怒人怨时,C君距毁灭就不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03年,C君再次犯案入狱,这次的累犯,罪就重了,属人神共愤。家中虽高价聘请律师为其法庭辩护,保全了生命,但仍被判处无期徒刑,关押进重庆渝州监狱服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君服刑的前十年,我到监狱去探视过他两次。2007年第一次与他兄弟及杨同学一起去,见他气色与精神状态都不错,告知自己已改判为二十年有期,希望我们大家都保重,等着他出狱的一天。我除了勉励他好好改造之类,并没有更多的话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次去探监记得是2012年,与杨同学、刘同学、田同学我们较好的四位同学一起去的,这次去看到C君脸色发白,有点浮肿模样,还认为他是在监狱晒日光较少的缘故。而他看到我面色黑黝黝的,告诫我说,你要注意身体,你脸色发黑,一点没有血色。看看我,说着撸出白胖胖的胳膊来展示。看来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看同一事物就会得出了不同的结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2014年,C君应该是感觉到自己身体异样,从监狱打出电话,希望我们几位同学能想法去探望他一次。按理说我们非他直系亲属,是不允许探监的,每次去都要托人找关系,很是麻烦。这次接电话后,杨同学便托人办理探监事宜,事情尚未办妥,2014年的7月8日,从C君兄弟处闻噩耗,C君已于当日凌晨在狱中去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代枭雄毁灭了,社会会安静许多。只是 C君去世消息来得实在唐突,我们毫无思想准备,也难以置信。据C君兄弟讲,其实两个来月前,C君的病情就很严重了,监狱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将其送到医院进行了检查并做了手术,毕竟C君所患为不治之症,神仙也没办法引渡挽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当日上午,江北殡仪馆一缕青烟,C君飘向紫台去也,享年59岁。在这场与命运的角力中,C君彻底败下阵来,输的很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常听人说,人世间最纯净的友情只存在于孩童时代。成年人靠着回忆追加给它的东西很不真实。我不知道我与C君几十年的友情如何定论,如果真实一定荒诞,如果错位必然悲哀,然真实也好,错位也罢,与C君这几十年的友情毕竟持续了下来,想想也是荒诞与悲哀并存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踪影,这或许就是C君被紫台拒入后游荡的身影吧,他在寻觅来世之母体投胎。愿他来世能涅槃重生,做一位干干净净的新人。</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2px;">2022年1月29日</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