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卧薪尝胆兴越政，歌功颂德销吴魂

良民

　　夫差设宴款待句践，伍子胥看到吴王忘了仇恨，把句践当客人看待，心里十分气愤，不肯入席，一甩袖子走了。伯嚭借此狂捧夫差仁者胸怀，讽刺子胥刚愎鲁莽，自惭形秽，不好意思在这仁义席上落座。夫差笑言伯嚭说得不错！

范蠡和句践一起站立给吴王敬酒，嘴里念着祝福辞，夫差听了兴高采烈，当天喝了个一醉方休。

伍子胥进宫见吴王，问夫差昨天用招待客人的礼节来对待仇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句践内怀虎狼之心，外饰温恭之貌，大王贪图一时的阿谀奉承，不考虑将来的祸患，不听忠言，只信谗言，沉湎于小恩小惠而不顾深仇大恨，就像把羽毛放在炭火上烧烤，却指望不能烧不焦；把鸡蛋放在大石头下面，却期待不能磕碎，这可能吗？

吴王嗔怪：“我得病躺了三个多月,没听你说过一句安慰的话，这是不忠；也没见你送过一样好东西，这是不仁。做臣子的不忠不仁，要他何用！越王抛家弃国，跑来归顺我，献出财物，甘作奴仆，这就是忠心；看我生了病，亲自尝粪诊断，没有怨言，这就是仁义。要是按你的意思把他杀了，天不见怜。”

子胥反驳：“老虎弯腰是为了攻击；狐狸缩身，是为了猎取。越王到吴国来受罪，怨恨埋藏在心里！为大王尝粪诊病，实际已摸透了大王心思而讨好，您要是不尽快察觉中了奸计，吴国早晚会成为人家的盘中之物。”

夫差听得厌烦，挥挥手让子胥退下，子胥知道再劝说也没用，忧心忡忡地出宫而去。

句践临行前，夫差又在蛇门外摆酒设宴，亲自送句践出城。大臣们都举杯饯行，只有子胥没来。

夫差紧紧握住句践的手，知心的话儿细叮嘱，如今赦免了你的罪，要感恩戴德效吴国！

句践扑通一声膝跪拜，感激的泪水向外流，如今放我回故国，竭力报答再生情，苍天厚土可鉴证！

感情深，吃口粪，感情浅，舔一舔！知心的话儿说不完，感恩的泪水流不尽，夫差与句践，妇人之仁对能忍之刃，个中滋味非当事人难以自品其味。

句践坐船行驶在浙江水面，只觉得山川锦绣，天地澄清，劫后余生，不由得感慨万千！文种得到越王回来消息，早已率领守国大臣和城里百姓，在江岸上跪拜迎接勾践，一片欢腾。

句践带领群臣，策马飞奔，连夜赶回都城，祭祀太庙后，上朝理事。

句践欲报灭国之仇，就想在被灭之地会稽，建一座新城，以便时时提醒告诫自己，这事专门交给范蠡去办。

范蠡观天文，察地理，规划了一座新城，把整个会稽山都包容在里面。在城西北的卧龙山上，建了一座飞翼楼，象征天门；在城东南面凿了个石洞，象征地户。外城四周独开西北角，对外声称是越国向吴国敬献礼物通道，不敢堵塞。实际上是为将来出兵伐吴打开了方便之门。

会稽城建成后，句践把都城从诸暨迁到这里。让文种处理国务，范蠡训练兵马。

为锻炼自己的意志和毅力，句践夜以继日地苦身劳心，磨练自己。困得睁不开眼，就往眼睛滴上有辣味的蓼叶汁；手脚冷得不敢往外伸，就偏泡在凉水里。冬天怀里抱冰；夏天屋里烤火。不铺褥子不盖被，就躺在柴草堆里睡觉。在屋梁上吊下几只苦胆，吃饭、睡觉前都要尝一尝。每到半夜，一想起在吴国受侮辱的那些日子就流泪，擦干泪水，就大声呼喊“会稽”两个字。此时绵羊向猛兽方向开始进化……

由于被吴国杀戮，越国人口锐减，田地荒芜，兵源不足，句践就制订了几条奖励生育的法令：青壮男不准娶上年纪的女人；老年男不准娶年轻的姑娘；女子十七岁还不出嫁，男子二十岁还不结婚，父母要受处罚；孕妇临产，必须报官，国家派官医来照顾；生个男孩，赏一壶酒一只狗，生个女孩，赏一壶酒一口猪；有三个儿子的人家，国家负责抚养两个，有两个儿子的人家，国家负责抚养一个。

碰见百姓丧事，句践就亲自参与送葬；出宫巡游，带上粥饭，遇到小孩，一定让他们吃得饱饱的；到了耕种的季节，句践就亲自抡着锄头在田里劳作干活；句践夫人也亲自纺纱织布，和百姓们一起劳动。

越国一连七年不收民税，王公大臣们都是吃饭不见肉，穿衣不绣花，节衣缩食，每月按时给吴王进贡。

句践在发愤图强，夫差在游山玩水，接到源源不断的越国贡品，夫差也毫不吝啬手中的权力，颁发嘉奖令，称赞句践忠顺，同时增加句践封地。于是东到句甬，西到檇李，南到姑蔑，北到平原，纵横八百余里，全成了越国的国土。句践赶忙再送给吴王绸布十万匹，蜂蜜一百坛，狐皮五双，晋竹十船，作为封地的答谢。

夫差与句践的感情越处越深，句践与夫差的差距越处越大，伯嚭越来越受夫差宠信，伍子胥听闻这些事，郁闷难当，干脆避而不见，甚至连朝会都不参加了。

夫差想多盖几处宫殿方便游乐,伯嚭提议重新改建姑苏台，增高增宽，站在台上能放眼百里开外，容纳歌童舞女及观众达万千人，打造一个极乐世界！夫差赏识伯嚭建议，张贴榜文，悬赏购置木料。

文种听闻，建议句践投其所好,提出制吴七法：一是送金钱财物，以取悦吴国君臣；二是高价买进吴国的粮米，以减少吴国积存；三是多送美女，以消磨敌人的斗志；四是把能工巧匠和优良木材送去吴国大搞宫殿建设，以削弱吴国的财力；五是派能言善辩的人去给夫差拍马屁，花言巧语地扰乱吴国的决策；六是设法让那些仇视提防越国的谏臣被吴王辞退或杀掉，以除掉吴王的臂膀；七是积财练兵，等待时机，吴国露出破绽之时，一击必杀。这七法貌似在古今中外的历次角斗中都好用，悟得懂的，皆知歌功颂德是亡国之兆！

句践派出三千多人到山里去伐木，寻找到两棵参天巨树，一棵为梓，另一棵为楠。砍伐后削琢打磨，画上五色龙蛇，派文种带人顺着江水漂浮护送到吴国。文种把神木献给夫差，一番歌功颂德，让夫差愈感神圣伟大，将此木建姑苏之台，登台望彻二百里，独霸江南第一都。夫差心情倍爽！伍子胥劝谏，又被以扫兴不知好赖而呲退。

有了高台，就得有艳姬舞女！文种请句践派出身边近侍百人，在国内寻访探察容色艳丽的女子。复视挑选出美人两名：一个叫西施，一个叫郑旦。西施是苧萝山下樵夫之女，苧萝山有东西两村，两村人大多姓施，西施居住在西村，所以人称西施。西施与郑旦比邻而居，两人每天一道到江边浣纱，花容相映，如同并蒂芙蓉。西施有心口疼的毛病，东村有一丑女，看到美女西施经常手捂胸口，皱着眉头，觉得姿态很美，也学西施的样子，结果丑女更丑了！这就是成语“东施效颦”的典故来历。

句践让范蠡各用百两黄金将西施和郑旦征召到都城。城中百姓闻听二人美色，都纷纷出城来到郊外，想一睹两人的芳容。范蠡见人多拥挤，道路堵塞，便将西施、郑旦安排在城外馆舍，并让人进行广告宣传：“要想观看美人，须先交纳金钱一文。”派人设柜收钱，倾刻之间钱柜就满了，两位美人在郊外停留三天，范蠡所得金钱无数，命人将钱用车运交国库。

句践请老乐师专门教习两美人歌舞礼仪，准备艺成之后，进献吴王夫差。

齐景公在位五十七年，因宠爱幼子荼，一直不肯立世子，熬到灯尽油枯，就是为了等幼子长大成人，然后立为世子。你说这货治国理政要是有这么大的毅力和坚持多好，拼尽全力只为自己的喜好，不惹出乱子绝不闭眼。愿望是美好的，可齐景公还是没有熬过时光，临终托孤于大臣国夏、高张，辅佐幼子荼继位为君。

齐景公刚一闭眼，田氏就不客气了，陈无宇之子田乞杀死高张，驱逐国夏，扶长公子阳生继位为君，是为齐悼公。幼子荼当天就被推到宫外处死，齐悼公怀疑鲍牧拒绝扶立自己为君，下令处死鲍牧，让鲍息承祀大夫之位，以便保存鲍叔牙的祖祭。齐国政务全由田乞一人掌握。

齐桓公的后人，齐懿公撵走管仲的子弟出奔楚国；齐悼公斩杀鲍叔牙的子弟，仅看在鲍叔的份上，留了祭祀一脉。百姓见悼公无故杀害忠良之后，不由得心存不满，姜姓齐国这点热乎气终于也快凉透了！

齐悼公有个妹妹嫁给邾国国君益为夫人，益傲慢无礼，一向与鲁国不和。鲁定公死后，子姬蒋继位，是为鲁哀公。季孙斯奏请鲁哀公后，率兵马攻破邾国，俘获益，囚禁在负瑕。齐悼公要为妹夫出气，派人向吴国请兵，约好联兵攻打鲁国。

吴王夫差大喜有了发兵中原的借口，当即答应。鲁哀公听闻，吓得浑身直哆嗦，将邾君释放归国，并派人前去向齐国道歉谢罪。齐悼公派人通知吴王：鲁国已服罪认错，不用再烦劳贵国大军了。能请神不能安神的齐悼公以为这事就是这么简单，客气话不说，感谢礼没有，属实不懂事！

不懂事怎么办？那就得好好教训！听惯了伟大颂词的夫差勃然大怒，要出兵教训一下齐国。鲁国听闻高兴了，赶紧派人向吴国送礼行贿，相约两国共同出兵攻齐，吴王夫差欣然应允。

吴鲁联军，很快攻占了齐国的南部地区。齐国上下震惊，纷纷责怪齐悼公无端召来强敌入侵，却无力抵御。此时，田乞已死，田乞之子田恒承掌相位，趁国中百姓不满，一杯毒酒将齐悼公干掉。

田恒派人向吴王报丧，言称上天已代大王将齐侯诛杀，请开恩赦免百姓社稷，齐国将世世代代听从吴国号令。这话夫差愿意听，下令联军撤兵回国。田恒扶悼公之子壬继位，是为齐简公。

此时，西施和郑旦学习歌舞已经三年，大专毕业！句践再选旋波、移光等六位美貌侍女相陪，用宝马雕车相载，由相国范蠡送到吴国。

吴王夫差征齐归来，见二女美如下凡仙女，不由心神俱醉！一旁的老伍子胥见此状况，急忙提醒夫差万万不可接受。唉！这老伍，当年鼓励夫差爷爷阖闾宣淫楚国后宫为得是报仇泄愤；如今劝阻阖闾孙子夫差不近女色为得是安国定邦。这人好色，蹉动容易，拦阻可就不易了！荷尔蒙上头的夫差那能搭理这劝谏，老伍子胥撞了一鼻子灰。

夫差将二女收下，日夜搂天下绝色入怀，好不惬意！二美人中，夫差犹喜西施，几乎与夫差形影不离，出入的礼仪车仗也是后妃级别。郑旦嫉妒西施独受宠爱，郁郁不欢，于一年后去世。夫差也是十分痛怜郑旦，厚葬在黄茅山，建祠祭祀。

夫差宠幸西施，在灵岩上修建富丽豪华的馆娃宫，再建一座“响屟廊”，西施和宫女穿木鞋行走，铮铮有声，宛如仙女踏乐来往，夫差闻声即醉。自得西施，夫差便以姑苏台为家，终日沉溺于歌舞声色之中，不再上朝听政，身边只留伯嚭和王孙雄侍奉传话。老伍子胥连见个面都难。

句践是按部就班地实施着制吴计划，文种尝试向吴国借粮，衡量一下夫差对越国的放松程度。夫差言越国百姓受饥，就等于吴国百姓挨饿，同意开仓放粮。伍子胥拦阻，指出越国求粮并非饥荒，而是有目的将吴国粮仓放空。

夫差不信伍子胥之言，认为是危言耸听！伯嚭也在一旁呛火，斥责伍相国把吴王和桀、纣相提并论，并飘扬夫差救助邻灾，爱国爱民，是仁德胸怀。伍子胥再次被呲。夫差将一万石粮食借给越国，越国臣民皆感激越王之德。

次年，越国粮食大获丰收，句践问文种如何偿还吴国粮食？文种建议选取生长饱满的稻谷，蒸熟后送还吴国，吴国珍惜颗粒饱满的稻谷，定会留下作为粮种，如此，我们就达到目的了。句践信从，将熟粮归还吴国。夫差见越人守约还粮，赞句践真是注重信约的好人！

夫差见越国稻谷颗粒饱满，让伯嚭把稻谷赠给百姓去培养种植。结果，稻谷播下后不生长出芽，吴国全境发生饥荒。夫差以为因土壤气候不同造成的，根本就未想到这些都是蒸熟的稻谷。

句践想借饥荒之时，派兵攻伐吴国，文种劝阻时机尚未成熟，吴国的忠臣还没清除干净。句践召范蠡询问兵马操练之事，范蠡言精兵勇卒还应有过硬的武艺技能，推荐精通剑术戟法的南林处女和楚国神射手陈音，来教练士卒。

句践派人携带重礼分别去聘请南林处女和陈音。两位高手各为越军训练出了三千名精壮剑客和神射手。现代的金庸先生以此为原型，编写经典武侠小说《越女剑》进行了演绎。

伍子胥听闻越王加紧练兵备战,心中忧愤，闯入姑苏台报知夫差。老伍子胥这回是急眼了，一番痛哭流涕，直诉肝肠，关系到吴国生死存亡，这回夫差被说动了。夫差派人赴越国探访，果然得到越国聘请南林处女与陈音训练士卒的消息。夫差问伯嚭这是怎么回事？伯嚭言称这是越王为保国守土而训练士卒，不必多疑。

夫差终究放心不下，于是便产生了举兵攻打越国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