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尘世在左,母亲在右。母亲凡此过往,镌刻于儿的每根神经。</p><p class="ql-block"> ————题记</p><p class="ql-block"> 以往读史铁生的文章,心有戚戚焉,不因别的,只为那隐忍而不敢张扬,甚至于低到尘埃的母爱。今天,读三毛的《我的母亲》,悲伤逆流成河,提笔写“母亲”二字,心里更是几度抽痛,十七天前一个寂静的夜晚,我的母亲来不及触摸2022年的年关,就匆忙的卸下了她对尘世的依恋,永远的合上了那双疲惫的眼睛,任凭我怎样的悲哭哀恸,母亲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永远的长眠于沟边的那片黄土!</p><p class="ql-block"> 母亲的离世,我怀着极深的痴念和痛楚,总以为它仅是个梦而已,甚至于母亲离世的那几天,抑或是现在,都会自惊,担心母亲在休息了几日之后,如若睁开眼睛,却又被那大木箱子闷睡过去,如何是好?这种痴念拨不开,去不掉,亦或这就是思念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背负着责任和苦痛前行。母亲少女时的苦楚就甚于常人,外婆遗传的咳喘病于母亲年幼时就缠上了母亲,经年的草药也没有医治此种顽疾。身为家中长女,母亲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照顾外婆,从不停歇,母亲额前一道深深的长疤就是在赶场的时候落下的。加之母亲喜爱的小弟旦夕之间的离去,亦成了母亲心头的痛。即使是时隔几十年之后,无意中说起我那从未谋面的小舅,母亲亦是泪水长流。</p><p class="ql-block"> 母亲自从嫁给父亲后,生活其实更加辛苦和操劳。文化大革命中,父亲因为出身和工作遭到无休无止的批斗,落下了疾病,母亲陪着父亲看病,近则县城,远则省城,步行,挤车,抓药,找医生,住便宜的旅店,四处奔波,尝尽了人情世态。父亲的病一时不见好转,回家休养,父亲常年腿疼,脾气暴躁,依稀记得我们兄妹四人白天轮流把父亲的腿放在自己肩膀上,以减轻父亲的病痛,母亲担水做饭,操劳家务,上地干活挣工份,当我们兄妹四人晚上安睡时,母亲不知有多少个不眠之夜!</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亲生病的那段时期,家中甚是难熬,有些村人的白眼和趁难打劫让一切步履维艰。有人跑来我们家,说我们家欠他们的钱,他们的粮,他们的物,母亲从不与人争辩,即使是莫须有的。母亲也总是想法设法的归还,那时候,我们四个孩子,父亲,母亲,奶奶,大大小小七口人,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靠母亲一人操劳,现在想来,心里总是盈着满满的心酸。</p><p class="ql-block"> 父亲的病渐见好转,终至痊愈,按理母亲应该稍轻松了些,可生活的重担终不肯从母亲的肩头卸下。父亲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不愿守着几亩薄田贫穷度日,更不愿平反之后安然工作,恰逢承包责任田,父亲包了很多地勤劳致富,种烤烟,培西瓜,植花生,育蘑菇,包果园,凡此种种,母亲更劳累了,辛苦的忙完地里,还须回家做饭,每逢雇人帮忙,母亲的饭要供一二十口人来吃。至今回忆,一切历历在目,母亲跪在地上挎烤烟,蹲在地上收花生,弯腰培西瓜的画面,生动而令人心酸。那些年是挣了些许钱,可父亲是个重血亲的人,伯叔和堂兄们如若来求,父亲必不会空手,直至把家中的血汗钱全部给予,那时我虽年幼,可极度不平,母亲却从无怨言,也不与父亲起争执,一心一意相夫教子。</p> <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热情好客,殷勤待人,从不予人冷脸。父亲一生执拗却善良真诚,亲朋好友居多。不论何时,无论是远处而来的族亲,本家,或是远房,抑或是左邻右舍,村中好友串门,母亲总是盛情款待,給予他们可口的饭菜品尝,即使是粗茶淡饭,经母亲的手也会变得味道滋美。尤其母亲做面条的刀工更是绝味,面条均匀细长,厚薄适中,臊子咸淡合宜,回味无穷。因着母亲的热情和厨艺,那时家中串门的人很多,吃饭的人多更是常态。回想母亲的热情,总是会想到陶侃之母“截发延宾”的故事,生发许多感慨和念想。</p><p class="ql-block"> 母亲最美的其实是她的善良,乐善好施。母亲的善良刻进了我的心, 写在我的人生里。村里有些人,或贫穷,或不知世理,或穿着破烂,或头脑不是很健全,母亲总是给予她们关爱,从不嫌弃。小时候我放学回家,甚或成年以后回家都会看到那些人,坐在我家的炕上,母亲给她们倒水,递馒头甚至我们买回去她舍不得吃的零食,也递给她们吃,她们走后,我会无意识地扫一扫床铺,小声的唠叨,母亲就回我,说她们都是可怜的人,生活不容易,能帮多少就帮多少,好多人家給孩子做衣服,剪鞋垫,做鞋子,都来找母亲,母亲也一概不拒绝。有一次家里来了一个小偷,被上地回家的母亲撞个正着,母亲什么话也没说放她走,该拿什么就給什么。母亲一辈子行善积德,荫蔽后代,实是我们子女的福分。</p><p class="ql-block"> 母亲最让我难以放下的是她的节俭。母亲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吃穿用度样样节俭,从来不曾奢侈的穿一双鞋子,一件衣服,除非衣服实在旧,鞋子破的不能穿。直到母亲离世的那一天,给母亲新买的鞋子母亲未曾上脚,新买的衣服也不曾上几次身。母亲穿的衣服几乎都是我和姐姐退下来的衣服,母亲时常埋怨我们不节俭,反复叮嘱穿过的衣服不要扔,我每次给母亲买零食,母亲都说不喜欢吃,我知道母亲那是舍不得,就大包小包的买,母亲总是叹气。那天姐姐整理母亲的遗物,针线盒放的整整齐齐,塑料袋包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麻子,鞋垫,钱币,甚至铜钱都串的齐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p> <p class="ql-block"> 母亲的病是我们子女心头的痛,疾病缠绕了母亲一生,可母亲坚强如斯,一直辛苦劳作和哺育子女,不肯歇息,直到实在无力走路,才躺在病床上稍作休息。母亲最近几年几度病危,几度挺过。尤其这半年时间,母亲是再也无力自理,可即便如此,在难熬的白天和夜晚,母亲仍是微笑面对我们,从不以苦痛示人,只有当背过我们,和父亲聊天时,才肯把泪水溢出,说她拖累我们太多。这是后来父亲告知我们的,我懂母亲但又忽略了母亲,每每忆起,痛责难忍,泪如雨下! </p><p class="ql-block"> 为人子女都是在母亲的荣光和慈爱下长大的,我们兄妹四人也不例外,在我心里,母亲更为温柔和慈和,母亲从没有打骂过我们,即使是姐姐们的倔强,我的撒娇耍赖,母亲也未因此动过怒,我爱吃烙饼,母亲做給我吃,我喜欢穿花衣服,母亲做給我穿。甚至于在灶膛里做我爱吃的烤红薯,烤玉米,烤土豆,烤馍片,烤花生,从灶膛里拉出来,弹掉煤灰,味道甚美。至今回味,眼泪盈眶。犹记得家中的土炕,冬天时一半席子,一半床铺,不论是哪一半,母亲把土炕烧得暖烘烘的,坐在炕上都满是母亲的滋味。夏天时全部是席子,凉快,可有跳蚤,有蚊子,甚或苍蝇,偶亦有蝎子,母亲整个夏天的晚上难以入眠,拿着煤油灯反转着睡得迷迷糊糊而又抓痒的我们,找跳蚤,驱蚊子,多少个不眠之夜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母亲生前已经做好了身后的安排。几次病危都曾叮嘱大姐她走后几尺红布做枕头,安放几抔黄土,墓穴从简,里面无须砌砖,无须修建。甚至葬礼上儿女们,所有外甥侄儿穿的孝衣,她都一一置办好。母亲的老衣十几年前也已准备,近半年母亲病情越发严重,说自己走后想穿个中长大衣,母亲一生十分节俭,即使有这样的愿望,也不舍得花很多钱去买,大姐瞒着母亲买了一件800元的长大衣,作为母亲外穿的一件老衣,这是母亲此生唯一的一次奢侈!</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前的那天早上叮嘱我们兄妹四人,在她走后,照管好我们的老父亲,让老父亲轮流在儿女家居住,我们痛哭不已,母亲舍不得放心不下年迈的老父亲。中午母亲分别与千里之外的小姨、外甥,和在西安的侄子视频,因疫情阻隔,母亲无法与至亲见最后一面,此时的母亲疲惫的已无法睁开双眼,只能凭声音触摸对方。晚上母亲状况很不好,间隔三四分钟反复地让扶她起来,躺下,躺坐都已不能,生命已到极限,我用棉签給母亲蘸水,看见母亲双眸紧闭,眼角有泪水渗出,二姐拭去母亲的泪滴,我轻唤母亲,母亲紧咬棉签,已不太会言语,大姐轻揉母亲的腿,生怕弄痛了母亲。母亲身体愈来愈弱,大姐二姐一边哭一边为母亲擦洗身子,穿上老衣。2021年十二月初九晚十一点四十,母亲没有了生命体征,我们兄妹四人哭成一团,撕心裂肺,我不断抚摸母亲的脸和手,哭喊着说母亲没有走,父亲一边难过一边叮嘱我们不要把眼泪滴在母亲身上,那个夜晚,我反复抚摸着母亲安详的脸,泪如雨下!</p><p class="ql-block"> 母亲走了,再也回不来了,她用一辈子的丝,织就了我生活幸福的网!山高水阔,此生多长,丝便多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