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味道,在流年里根深蒂固……

万水千山

<p class="ql-block"> <b style="font-size: 20px;">酱 里 酱 外</b></p><p class="ql-block"> 时近年关,超市成了人流物流异常繁忙的场所。顾客进进出出,交易声此起彼伏。年味,如开瓶的老酒,在这样特定的环境里格外浓烈。</p><p class="ql-block"> 在超市琳琅满目的商品里,我向着“油盐酱醋”努力追寻着。在那里,一个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酱”:蚕豆酱、甜辣酱、麻辣酱、蕃茄酱、蒜蓉酱、海鲜酱、牛肉酱……酱的配料有水、黄原胶、食蜡、白糖,红曲米等等。面对名字各异,风味不同的酱,真是难以抉择。矛盾之下,我想起了辣椒酱。</p> <p class="ql-block">  在这隆冬时节,想起辣椒酱,辣椒酱的那份自然红、自然香、自然鲜,便会沿着视觉、嗅觉、味觉,进入我身体的脉络里,在内心深处汇聚成一湾暖流。</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的辣椒酱,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不只是一道调味品,而是一道真正的菜,一种可以交易的商品。</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的辣椒酱很简单,主料是辣椒,配料是食盐、蒜头,佐料是阳光。</p> <p class="ql-block">  每年的八、九月份,是做辣椒酱的旺季。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忙。村里那些石磨,也格外忙碌着。我整个暑假,都会跟着母亲摘辣椒、择辣椒、洗辣椒、晾辣椒、磨辣椒。然后是晒酱、装酱、封酱。</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家,为莱、为商品的辣椒酱是要用到大量鲜辣椒的。为此,我和母亲要栽种很多辣椒。栽辣椒的菜园地是有限的,于是便要到处开垦荒地。在那“向荒山要粮”的年代,小小年纪的我,便是跟随着母亲到处寻找可以开垦的荒地,一刀一锄,挖出了一小块一小块的菜地。这些“刀耕火种”出来的菜地,东一块西一垄,可忙坏了母亲,更是苦了母亲。新开垦的菜地,极其贫瘠。为了让栽下去的辣椒苗能长得好、长得快,母亲便要挑着一担担粪,担着一担担肥,浇洒在这些刚刚开出来的土地上。这是极重极累的体力活。母亲身材矮小,也很瘦弱,唯独一副肩膀宽得像父亲一样。沉重的担子压迫着母亲的双脚快速走向那一块块新开垦出来的菜地,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母亲用她那瘦弱的身体,把一块块贫瘠的土地种肥了,也把自己的双肩磨厚了、磨硬了。一棵棵辣椒苗也乘势长大、长高了,挂满了一个个诱人的辣椒。</p> <p class="ql-block">  做辣椒酱的辣椒必须是新鲜的,且摸上去不着软,硬邦邦的。这是选材最基本也是唯一的标准。这样选好的辣椒用打上来的井水或是挑到河里去清洗。将清洗好的辣椒放在阴凉处晾干水分之后,再和事先准备好的蒜头混合在一起,这便是磨酱的素材。</p><p class="ql-block"> 麻酱的过程漫长而枯燥。在一切靠“劳力”吃饭的时代,任何一种力量,哪怕是很微小的,也有大作用。我充当着母亲的“劳力”小帮手,帮忙推磨。母亲一手扶着石磨的推手,一手往石磨盘里加辣椒、加蒜。石磨每转一圈,母亲便要往石磨盘里加辣椒。一圈又一圈,整个磨酱过程中,母亲左手帮着推石磨,右手忙着“下料”,双脚还要不停地移动。手脚并用,推磨下料,这样的状态有时要持续四、五个小时,真是少年不更事,哪里体会到母亲的辛苦。其实,母亲早已是腰酸背痛,却没有哼一声,喊一句。</p> <p class="ql-block">  磨好的辣椒酱要加一定量的食盐,再放在太阳下晒一段时间。这便是辣椒酱的“晒熟”过程。夏季强烈的阳光很快便将一坛酱晒的热热的。这样恰到好处的温度,也恰到好处地将“生酱”变成了“熟酱”。</p><p class="ql-block"> 所以,做辣椒酱要在意天气。如果磨好的辣椒酱遇上连续几天的阴雨,这些“生酱”便会变酸变质,一番的忙碌,都会随着这阴雨而去。这是最恼人的。</p><p class="ql-block"> “晒酱”的场面,壮观而诱人。记得母亲晒酱时,是将家里的几块门板取下来搭好,再把一瓶瓶或是一坛坛酱搬到门板上一字排开。太阳下面,大小高低的瓶瓶罐罐簇拥在一起,俨然是一个辣椒酱铺。上午搬出去晒的辣椒酱,经过太阳的“催熟”,到傍晚时分,便可以用筷子醮着尝试了。夏天的太阳甚是厉害,阳光的热度从坛子的表面直抵“坛心”,盐分在热热的太阳光作用下,迅速均匀地渗透到每一个地方。“晒熟”的辣椒酱从外面搬回家,家里面便到处都散溢着辣椒酱的鲜辣味。</p> <p class="ql-block">  这样的味道,足可以调起一家人的味口。劳累了一天,晚餐时,家里每个人都盛上满满的一大碗饭,就着新做的酱,吃得心满意足,满口酱香。</p><p class="ql-block"> 这些做好的辣椒酱不只是用作家里的下饭菜。劳作之余,母亲便用篮子装满一瓶瓶酱到马路边上卖。过路人,尤其是城里人,特别爱吃乡下人做的“小菜”,诸如酸腌菜、酸蕨菜、酸豆角、霉豆腐、辣椒酱之类。不要多久,母亲带去的辣椒酱都卖完了。有时候,还有人跟着母亲到家里来买。母亲便是用这些“小菜”换来家里的零用钱,贴补着家用,减轻了父亲身上的经济压力。</p><p class="ql-block"> 我常年在外求学。平时回家,便要随身带几瓶辣椒酱返校。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住校生来说,这些辣椒酱,是我们最爱的调味品。无论是早餐,还是中餐、晚餐,我们的碗里都少不了红红的辣椒酱。少年不识苦滋味,在那求学的艰苦年代,我们碗里有时什么菜也没有而只有辣椒酱,也同样吃得津津有味。而这样的味道,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陪伴着我们整整六年,以至于根深蒂固。</p> <p class="ql-block">  时过境迁,那已不只是一种味道,而是一份记忆。</p><p class="ql-block"> 的确,这份记忆,在某个时间,某个场景会再次复苏。正如此时,我站在这样一个“酱名”满目的柜架前,处在声音繁杂的环境里,我可以排除一切干扰,思路清晰地走近“辣椒酱”这个朴实无华而无比亲切的名字,想起它的那份自然红、自然鲜、自然香……</p><p class="ql-block"> 2022.1.29</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