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游常德

杨孚春

我游常德——石门行我游常德，从石门开始。石门，说是湖南的屋脊有人质疑，说是常德的屋脊应是无可争辩的，先游石门，可以高屋建瓴嘛，（倩君一笑）。我初游石门，是在1985年。当时参加全地区的一个现场会，到了石门一完小，看到了一块简陋的石碑，上书“国民革命军七十三军抗日纪念碑”，其时不解其义。后来才知道，常德会战中，第一个壮烈的战役就在石门打响，七十三军血战石门，暂编第五师死守县城，包括师长彭士量在内的全师将士壮烈殉国，仅有不到三百名官兵在三江口突围而出。现在石门县城周围尚有众多的碉堡可供瞻仰凭吊。当时的第二个现场是五中，在蒙泉。石门五中是一所老学校，北宋黄庭坚路过蒙泉书写的“蒙泉”二字石刻赫然耸立在校园里。蒙泉是座美丽古镇，也是当地的经济文化中心，那残存的夏家巷老街老屋依稀可见当年繁华的旧影。晚清时，这里出了个名传三湘的文人阎镇珩，是当时湖南的四大文人之一，少贫而学，终有所成，砍柴送人以换书读的故事广为传颂。蒙泉的南面有座观国山，苟仙姑修道成仙的地方，众多的遗迹尚存；蒙泉的西面是个大湖，山水相映，诗意画境，都值得游。石门澧水的南岸有座明清古塔，可观。更可观的是夹山寺，隋唐古寺，禅宗许多公案与此相关，真可寻古探幽。更为有趣的是，传说这里是闯王李自成的终隐之地，各方争论不休，史家们也莫衷一是，成为史学悬案。石门县城形势有如浙江开化、河南淅川、贵州镇远和本省安化，一江两岸，美仑美奂。江堤上的文化墙，介绍土家族文化，丰富周致，生动有趣，细细品续，定有收获。石门县城里有保护完好的文庙，虽属县级，规制不大，但建筑完整，工艺精美，很值得观赏。这里还是当年贺龙红军征战驻鞍的地方，留下了许多红色的印记。石门县城东去不远，有座逸迩阁书院，一个小小的家族举力兴办，藏书数十万册，还有难以数计的文化珍藏，令人叹为观止，创造了现代文化奇迹。石门的乡镇、道路、甚至村镇都非常美丽，自然景色也雄秀兼备，壮幽有致，一路走来，令人心旷神怡，目不暇接。仙阳湖风光旖旎，壮美幽奇相得益彰，与洱海苍山可有一比，实在迷人；在丘壑冈峦中，天然的温泉形成一条热水溪，可享受别样的天浴，真是奇趣；黄虎港，峭壁耸峙，高可摩天，溪流奔腾，有如雷吼，一桥飞峙，神似天虹，仰视极美，下瞰惊心；站在东山峰上，放眼千里，万山耸翠，风起云涌，妙不可言。泥市早闻其名，一直无缘得见，前年参加万里茶道协作体工作会，终于晤面。千年古镇，繁华曾经极于一时，在历史上曾经富甲湘鄂边界，虽然时间的流水洗去了那银铂金粉，而富丽的脉流仍在潜涌。泥市已改名叫壶瓶山镇，一幢古老的建筑分外吸人眼球，那就是泰和合茶号的旧楼，古朴沧桑，缄默深沉。一百多年前，粤人卢次伦来此创业，开采铜矿，一败涂地，囊尽如洗，难见江东父老的他，改事茶业，一炮走红，茶叶远销俄国，辐射欧洲大平原，过海峡直达英伦。天下财富源源不断汇入偏远的山乡，他独力修通了直达津市的茶马古道，整治疏通了直接澧水的渫水航道，宜红茶成为享誉欧亚的品牌。卢次伦乃广东中山市翠亨村人，与中山先生同村，因为敬仰先贤，我曾专程拜访此村，并在村中住宿一晚。中山先生的故居保存良好，而卢公旧迹已无从探访，后人也已移居海外，我只能徘徊村头，望月怀想。 我游常德——临澧行临澧县域面积不大，可游的地方却多。石门东出易市，即是新安镇，便到了临澧的地盘。新安，乃新获靖安之意。元代至清初，湘西为土司治理，此处为边界地区，筑有边墙，屡发纷争与战乱。雍正皇帝时，强力推行改土归流，地方一时靖安有序，故谓。新安建有水轮泵站，截澧水河发电，以所发之电抽澧水河水灌溉数十万亩土地，改变了山乡面貌，值得一游。那里还有极为少见的古崖葬遗迹，和三峡地区的遗存有相似之处，人们一直不能解释其玄奥。查有关资料，古庸国似乎有此风俗，到底如何，有待人们考证。继续向东，便是合口，澧水岸边的一个集镇，因几条溪水在此汇合而得名，曾经是繁华的商埠，帆影如云，沿江排开的吊脚楼迤逦如画，现在仍然可见那依旧完好的码头石阶对着清清河水顾影自怜。合口镇下去不远处有停弦渡，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传说扣人心弦，此地去西蜀路途遥远，不管他们是否曾来到这里，美好的故事仍让人遐想联翩。临澧的山首推太浮山，相传为浮丘子炼丹处，丹灶尚存；这里还是唐宣鉴大师在武宗时期的灭佛之难中的避难处，因而佛道文化均有丰富遗存。1979年4月15日，我和安乐先生首登此山，在荒草残石中徘徊，满怀寂寂，现在那里已面貌一新。按张恨水纪实小说《虎贲万岁》中的叙述，太浮山是常德会战中常德保卫战的前哨阵地，至今山上战壕犹清晰可见。另外，还有铜山，海拔不高，但山势壮伟，并曲壑深邃，游来有味。有刻木山，一峰独秀，直插云天，刻木娘娘的故事实在感人。还有石墨山，传为李群玉读书处。李群玉乃晚唐“小青莲”，《旧唐书》载为澧州人，方志上则有或隐居慈利、或隐读临澧、或隐吟澧县的说法，历史真相难以穷究，只要能发人心思即可。还有鳌山，山不大，历史上却很重要。曾经是湘西总兵站，镇守大湘西的大本营，屯兵数万。又是湘西总当铺，是闻名全国的重要金融中心。几年前，我和汤豪兄初游此地，还看到了一段长石铺成的古驿道，现在，这一切都消失了。临澧古迹颇多，县城内，有蒋家花园遗迹，一岭假山，树木葳蕤，可以想见当年的辉煌；佘市桥，屹立道水河上，历百年而不毁；还有宋玉城，为纪念宋玉而建。许多地方都声称是宋玉故里，是李群玉在郊游考认一块石碑时，一句“雨蚀玉文旁没点”把他请到了此地。临澧人才辈出，代有英杰。丁玲，未央……都令人仰慕钦敬。当然，最令人敬仰的是林修梅、林伯渠一家了。在近代中国的风云变幻中，他们勇立潮头，奋力搏击，作出了可贵的贡献。站在林家大院前，会让你感慨万千。 我游常德——澧县行出合口东街，便入澧县境。东去不远，澧水的南岸，青黛如屏，松影笼烟，就是彭山了。彭山是澧城近郊的一处名山，因唐帝子彭思王李元则曾葬于此而得名。明代公安派文学家袁小修尝游此，记下的文字生动有趣。清代陶澍主讲澧阳书院时多次登临，吟诗赋词，可歌可咏。山下的河中是滟洲，清风澹波，如梦如幻。现在连山带水已建成旅游景区，更添佳致，真可一游。澧县的山也不少，最高处为太清山，相传为李凝阳炼丹处，故取了个道家色彩很浓的名字。山势奇伟，峻峰深谷，很有观赏价值。还有天供山，站在山上，可东眺澧阳平原，极美；山下有仙侣洞，幽深神秘。与天供山相对的夫人寨，传为李自成高夫人屯兵处，留有许多遗迹。还有老木寨，东临大湖，西连群峰，登高望远，心旷神怡。澧县西部山区，移步有景，朋友们曾邀我游了许多地方，都不逊于名胜。白岩壁下狮象村里，山道曲回，林木幽深，状极原始，很是难忘。澧县的水也很有特色。澧水数十万亩苇洲，苍苍无边，值得游览。涔河的两岸，垂杨婀娜，碧池涟涟，极为好看。屈大夫徘徊沅湘时，常北望涔阳，心思如驰。澧县的湖值得游的有宋鲁湖、牛奶湖、王家厂水库，山门水库以山青、水碧、天蓝、岸红为特色，令人流连。澧县近年还出现了许多新的旅游休闲观光点。西部深山中，有个雷家大院，古朴的建筑，丰富的藏品，令人惊叹！澧阳平原的腹地，有个黄家套，环境优美，宜玩宜游；其他还有千里马农庄、锦园等，都很有特色。澧县山川毓秀，人杰众多。文以晚唐为众，武以晚清为著。清末蒋翊武公，感世道昏聘，民生无望，武昌城头振臂一呼，竟摧毁了百年帝国、千年帝制，成为共和元勋，澧县人专门修了个翊武广场，供人纪念。澧县的古迹很多，也很有观赏价值。界溪桥传为唐代尉迟恭镇守襄阳时所修，桥因水而残毁，原有刻文石碑，已湮没；距桥不远处，有花瓦宝塔，北宋时所立，当是本地最早而又保存最好的建筑类文物了。澧县还有保存比较完整的古城墙；城墙上有保护相对完好的澧浦楼；墙外澹水河上有依然可供通行的多安桥，清代两义人捐修；墙内有文庙，红墙黄瓦，供有目前国内最大的孔子铜像，当年贺龙曾在这里兴教办学；还有洗墨池，传说是范仲淹濯笔读书的地方，也可一游。城墙外的河对岸，是仙眠洲，据传乃李群玉读书处，其水竹居就曾筑在这里，水仍在，竹的残鞭也在延发，更可贵的是，诗风神韵似乎也还在。澧县还有很多的文物古迹，如城头山古文化遗址，已建成旅游观光地，也值得一游。 我游常德——津市行应该说，津市不能叫城，叫市比较准确。城者，墙也。有墙或被墙围着的地方才叫城。市者，易也。有交易即买卖交换的地方叫市。所以，我们小时候到澧县县城里去叫进城，而到津市去叫上街。以前，津市以下便是洞庭湖了，湖产特多，津市最初乃渔村，因鱼而成集、成市，从明人何景明《津市打鱼歌》诗中可窥斑。津市那里原是一片沙洲，三百年的光景便成澧水流域最大的商贸中心，至抗战时最是鼎盛。抗日事起，东南沦陷，大量人民逃难于此，津市人口达数十万之众，与湖北沙市南北相称。由于长江断绝，津市到重庆便形成了一条物流通道，每天有成千上万的挑夫“跑三斗坪”，从津市出发，把一担担的棉花等翻山越岭送到峡江，供应陪都军民，又把一担担食盐等挑回津市，供应湖湘需求。津市的重要战略地位，使其成为日寇进攻的重点，1943年，日寇两次犯津，军民奋起抵抗，尤以周咏南女兵连中渡口之战最为壮烈。我曾和朋友专程寻访战场遗迹，凭吊英雄，极有感慨。津市特殊的历史，汇聚成丰富的饮食文化，享誉两湖，杂烩、米粉、饺饵等渐成一方名品。津市的街道宽阔，建筑紧凑，风格雅致，很有格次，现在还可看到零星的遗存。津市市区只能叫市，但它市辖范围之内有个完全可以叫城的地方，这就是新州。新州原是澧州州治所在地，澧水流域的政治中心，后毁于战火。那城墙遗迹依稀可见，还有老街、古桥等，叙说着陈年往事。据传这里是车武子的故乡，囊萤读书的故事深入人心。朋友曾指着一片荒草蔓延的湖洲对我说，那就是车子囊萤处，我虽心存疑虑，但仍满怀敬意。新州紧依嘉山，嘉山为津市、澧县所共有，山上建有孟姜女祠，烈女的故事在这里家喻户晓，祠中香火不断。嘉山南望便是药山，唐代李翱向惟俨大师问道的地方，山明水澈，花簇鸟集，极为可游。古大同寺偎依在层山中，隋唐古寺，已逾千年，古木森森，梵音袅袅，游此，净心。彰观山上是中武当道观，明代华阳王倡修，与北武当太和山、南武当五雷山并称，站在山上，下瞰澧水，北眺澧阳平原，极为壮观。前不久，我和龙兄、达哥游毛里湖，毛里湖人称小洞庭，为湖南省第二大天然湖，烟波浩渺，有如画里。我们从湖畔出来，我提议去寻看清化驿，清化驿乃涔阳古道上的一个大驿站，以前里面有一个双松山馆，林则徐曾在此宿留数日，与朋友聚饮唱和，留下了美丽的诗章。我曾数次寻访而不可得，这次终于如愿了。林公在此赋诗两首，其一是：停车未共长官亲，诗句先惊入眼新。滴露已纫骚客佩，干云何拟大夫身。漫论桂树前头影，要识甘棠著手春。有约归来咨吟啸，冬心话与岁寒人。 我游常德——安乡行安乡，一个美丽动听的名字，意谓“洞庭兰澧诸水各安其流也”。我游安乡，首先到的是千年古镇焦圻。早年读朱东润注楚辞，得知屈原“望涔阳兮极浦”之涔阳，即指焦圻。那时的涔河下延很远而入洞庭，焦圻正在涔水北岸。以前的焦圻是个通江达湖的繁华商埠，尤以狗皮膏药闻名。焦圻膏药可治五劳七伤、风湿杂症，很有灵效，可惜后来失传了。多年前，我游台湾，看到游客们大包大包地买金门一条根膏药，马上联想到了焦圻膏药，并隐生惋惜。安乡值得一游的还有黄山头。如果说，岳阳君山是白银盘里一青螺的话，那么，黄山头则是洞庭湖里一海螺了。黄山头与君山东西对峙，隔洞庭湖而相望。黄山头可能是洞庭湖中的最高峰了，站在山顶，千里洞庭一收眼底。黄山头为湖南湖北共有，北边属湖北，南边属湖南，山的东脚的长街亦是如此。小时候常听说，黄山头的山神谢公真人很灵验，他巡山，山顶便升起白云，天就要下雨了。袁宏道有诗云：“武溪葱翠独称梁，正望黄山一点苍。三日风头两日雨，谢公昨夜拜梁王。”梁，则指沅水北岸的太阳山。登黄山头，还会想到一个人，唐代安乡秀才段弘古。此人有才学，性格刚峭，磊落耿介，不求官，不事产，读诗书，游天下，结挚友，斥弊小。与吕温交厚，与柳宗元、刘禹锡情深，颇多酬唱，亦有传世。他逝于岭南，由柳宗元资助，归葬黄山头，黄山头因此而增添了一笔人文色彩。黄山头脚下，是荆江分洪工程的南闸。长江进入荆江段，北边是江汉平原，古来天下粮仓；下面是武汉三镇，华中枢纽。所以，历史上的治江方略，多是舍南保北。张居正如此，新中国成立后，也基本沿袭了这一思路。解放初，百废待兴，便举力兴建荆江分洪工程，在公安县斗湖堤下长江南岸建北闸，在湖北公安县石首县建蓄洪区，在黄山头建南闸，一旦长江有险，武汉将不保时，便开北闸分洪，如果蓄洪区水满，仍不能削洪，则开南闸，向安乡及洞庭湖区泄洪。荆江分洪工程是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个水利大工程，利国利民，造福千秋。黄山东坡，有纪念园；南闸雄伟，也可一游。安乡县城虽处洞庭一隅，但在水运时代，却得舟楫之利，通长沙、常德、武汉、沙市及邻近的津市、澧县等地，往来密集，交流频繁，常得风气之先。县城边有个书院洲，以前建有深柳书院，相传为范仲淹年幼时读书的地方，现在一片水光草影。范公在此读书之说虽有争议，而蕉风夜雨、晓风残月仍在激励一代代有志士子，奋发有为，一展抱负。安乡处水乡，湖文化是其特色。前年，赵兄邀我游安乡，夜宿仙桃村。房临荷湖，窗对水月，听虫弦，赏蛙鼓，抚水雾，闻草香，妙得无眠！ 我游常德——汉寿行汉寿可能是常德最古老的县名了，早年读刘禹锡《汉寿城春望》即有此想：“汉寿城边野草春，荒祠古墓对荆榛。田中牧竖烧刍狗，陌上行人看石麟。华表半空经霹雳，碑文才见满埃尘。不知何日东瀛变，此地还成要路津。”在其他的县名刚用或未用的时候，汉寿已经经历了从繁盛到萧条的一个周期了。汉寿，构成了我心中的神秘空间。早年读书时，听说汉寿是颇有名气的才子之乡，更增添了我的神秘感。当年坐车去长沙，常在太子庙镇上小憩，凭车窗可见一幢古老建筑檐牙高啄，琉璃瓦闪着片片蓝光，感觉古老神奇，很想一探究竟。汉寿的南边接益阳桃江境，青山逶迤，翠竹苍松，极为好看。汉寿的东边、北边、西边良田美池，清水碧湖，游来爽心。友云多次邀我单车独驾，寻水乡小景，拍枯荷野树，荒草秋烟，行走如入画廊。著名画家亚子先生曾邀我游西洞庭湖和南洞庭湖，在坡头，涉水而渡，见水波无边，苇海无际，云烟渺渺，远树点点，令人生帝子北渚浮思。在蒋家嘴，看到上万只白天鹅，和更多的雁群鸟阵济济一湖，欢歌欢语，时飞时落，真如幻境。我也曾在青草湖的长洲上，无边花草中，搭帐篷，听潮声，看鸟影，嗅花香，乐何如哉！汉寿无山之险，却有水之阻，使其在历史上迭遭兵难，杨幺、李闯、太平军的战火都烧过这里。历史的苦难，却造就出一个显赫的家族，这就是易家。易家的院子人称易园，据说极盛时据有大半个汉寿城，——当然现在已成寻常巷陌了。易家代有才俊，其集大成者当属易家钺，即易君左，当年闲话扬州，惹来扬州闲话者。此君广交文友，和郁达夫尤为深厚，抗战时，曾邀郁达夫避居汉寿家中，两人游南湖，踏西竺山，唱和很多。我很向往，想一睹南湖、西竺山风采。前年，跃政兄邀我游汉寿，参观易君左实物陈列馆；安乐兄陪我觅南湖、西竺山。南湖已成良田，潋滟不再矣！而西竺山已成一土阜，高不过十尺，民房、公屋杂处，园篱纷列，野草婆娑，土路横斜，鸡犬闲逛，我和安乐兄徘徊其间，莫名感慨。汉寿太子庙那里，还建有清水湖景区，虽为人造，但有山有水，也可一游。我小住几次，感觉宜人，因紧邻大学校区，人文氛围浓厚。听说那里最近建成了一家动物园，规模颇大，计划最近去参观参观，那里靠近高速公路，也很方便。写到这里，忽然想到，梦得真是天才！这里真成要路津了，也许是东瀛变了吧。 我游常德——鼎城行几年前的一天，朋友邀我游大龙站，我欣然答应了。大龙站那里不仅山好看，薰衣草好看，那里还有个让我很感兴趣的故事。大龙站是古驿站，旁边有个甘泉寺，当时寇准平仲公罢相，南谪雷州途中，曾在此休憩。寺僧向他索诗，因心情不好，向来饶有诗才的寇相竟谢绝了。巧的是，不久，在朝排挤寇准的丁相谓之也受贬了，南迁途中也入住甘泉寺。后来范讽感其事，作诗一首：“平仲酌泉回北望，谓之礼佛向南行。烟岚翠锁门前路，转使高僧厌宠荣。”我游雷州半岛，游湖光岩，那里留有寇准迁放的足迹，不由忆及此事。那次大龙站看花，感觉很好，遍地的薰衣草，点染出欧陆风情。近些年，鼎城看花，大多去十美堂。我和朋友们也去过一次，菜花盛开，金黄无边，蜂鸣如风，花香如喷，游人遍野，足可观矣。鼎城的水也很有特色。去年底，朋友邀我游蒿子港，外河洲上，苇花摇摇，荒草离离，苍老的垂杨，崩岸的乱石，让人感到一种久违的天态原味。在斗姆湖的外滩上，野草青青，牛羊点点，原野牧歌的图景，令人怀想童年。花岩溪，三个名词，构成一个美丽的名字，极令人神往。山色无边，水清无尘，涌云般的竹海，古朴的民居，构成方外般的佳致。建民兄主理该地，曾邀同窗唱和，夜聚水岸高台，竹影摩云，花香穿林，月照无声，蛙鸣有调，茶酒相续，诗文相和，真快意哉！我当时不揣浅陋，也有笨吟，录其二，见笑大方：“五月风暖云偏低，同窗邀聚花岩溪。桃源路上旧梦多，夜郎国里风俗奇。米酒醉人人不觉，擂茶暖心心如痴。阶前闲话三十年，新事旧事一笑之。”“月上东山影向西，风卷云起天欲低。雨打空林惊夜鸟，蛙鸣深潭拟小曲。流雾窗前听虫语，落花枕边饮露气。明日醒来独行早，幽径徜徉人不知。”花岩溪擂茶应是鼎城擂茶的代表。我喝过的擂茶，主要是益阳系的和常德系的。益阳系的以饮为主，小碟助茶；常德系的以餐为主，以茶助餐。花岩溪擂茶，大碗小碟，叠桌成堆，虽是土产，盛如豪宴，窃以为称为茶宴更贴切。花岩溪之南，山道曲肠，极尽幽僻，入逆江坪，山如插天，沟如裂地，偶见民房，孤烟独处，游此，如绝尘，极撼人心。前行，便是安化境。回程，过草坪。草坪的民间演出，已成风气。有闲时，观赏细品，也有其味。我曾多次游览、或从此地经过，每至此，总会想起一件事。1943年冬常德会战时，硝烟遍地，孤城危急，国军预备第10师从衡阳火速驰援，遭敌重重截击，全师将士奋勇冲杀，有进无退，师部遭敌逆袭包围，副师长葛先才冲锋在前，被敌弹擦心贯胸；师长孙明瑾战至最后，持长枪与敌拚杀，遭敌机枪扫射，壮烈牺牲！我每次来到这块土地，总会眼噙热泪。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应该记得他们。 我游常德——武陵行当年，周末，或课余，我常携一本或几本书，独自踏郊。去得多的是西郊的一片野湖，浅浊的水，惯有鸡鸭鹅在里面嬉戏，中间几道堤埂，一看便知是尝试耕作后的遗留，周围疏树荒荷，散落数栋民房，因湖的北岸，原有个白马寺，所以，叫白马湖。湖的一角，有座钢筋水泥浇筑成的坚固碉堡，寂寂对着一片田野，当时不知来历，好奇地转悠过几次，后来才知，这是抗日的残存。后来读到有关诗文，才晓得，这是当年刘梦得骑马闲逛看采菱的地方。现在这里已成大学校园，弦歌盈耳，那差点被裁掉的碉堡也荣幸地保存下来了。而今，这里已是如画的公园了。那时，我还喜欢在城墙上晃荡，晨间，暮后，风前，雾里，雨中，雪余，有兴即来，尽兴而归。当时对几个高耸的城垛不解，后来才明白，这是笔架城，仙人搁笔的地方——这笔该有多大啊？！后来，突有大悟，这里真有大笔啊！城对阔江，屈大夫当年朝发枉渚夕宿辰阳，就是从这里启榜；墙下即古堤，刘禹锡当年闻歌望鹤，吟咏如喷；后面即老城，沈从文流浪其间，命运正给予他成为大师前的积酿……这里正是余程万缒城潜渡出寻援军的地方，常德会战正酣时，孤城垂危，援军曾打到对岸（今桥南），苦无船渡，只能又打出重围。余程万出寻援军，留下守城的以柴意新团长为首的将士全员殉国。余将军之举颇多争议，幸运的是寻得援军、反攻获胜。笔架城下，已建成长长的诗墙，古今中外，诗文纷列，可供游读。此地为湘西咽喉，云贵锁钥，史上多有兵争。三国时黄盖守城，山蛮来攻，便敞开城门，待蛮半入，关门而击，以少胜多，也是奇策；民国时冯玉祥守城，地方纷乱，他半剿半抚，亦打亦交，也得喘息。当然，惊天动地的是1943年一仗，为尊严，御外侮，国军57师近万将士，仅近百人生还。那一仗打出了民族的血性和意志，与随后的湘西会战等，扭转了战争局势，强寇败日不远矣。河街里，有个东方红博物馆，展示了大量凝结历史的实物，很值得一看。小西门那里，有间止间书屋，窗对旧堡，书藏丰富。可边翻抗战旧典，边看当年碉堡，感慨倍生。这里的故事多，传说也多。善卷不受，崔婆酒井，春申归葬，刘海砍樵，等等，增添了些人文的色调和奇异的氛围。当年的城墙下，有条老街，以二层或三层木楼居多，青石板的地面，常有挑水的人经过，洒下一条湿痕，房屋参差，鸡鸣犬吠，饶有趣味。我曾多次闲逛此街，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现在此街已移址重建到了穿紫河边，虽名相袭、貌相异，却也建得古色古香，很有特色，成了游人必至之地。这里的山不大，也可游。孤峰岭上，德山棒喝，为汉语词典平添一词；河洑山幽壑陡坡，战壕纵横，五百壮士的英雄气概青史相传；太阳山上，巨大的盘古塑像，似在遥望历史的迷雾。常德的水，当属柳叶湖最诱人了，烟波，柳岸，远山，画舫，构成绝妙的意境。多年前的一天，戈文、友云邀我和几个同学夜游柳叶湖，在湖心岛上喝擂茶，赏月光，摇吊床，听浪语，乐不可支，夜半时，放舟湖上，上下天光，双月齐辉，有似遨游，真如梦境。 我游常德——桃源行到桃源，肯定要游桃花源。1979年春，首游桃花源，少年的心如桃花般烂漫，成为甜蜜的收藏。后每次过摩顶松，同学围坐下面玩扑克的情景便再现眼前。有次有幸，看到了最美的景致。那是2000年的春天，我和朋友来到水府阁，阁临沅江，遥望远山群峰如涌，俯瞰野渡横江，长洲分流，洲上和江的两岸是金黄的油菜花海，远树，烟村，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江红如染，花影如镶，天上的太阳和洲两边水中的太阳光芒齐射，三日同辉，天地间，红色、黄色、黛色、紫色和弥漫山与水之间的雾的白色融为一团，烘腾出绝妙的奇景！我呆呆地看着，直到夕阳沉到远山的那边。后来，查志书，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潇湘八景之一渔村夕照。桃花源其实也是一处道教胜地，和桃花源同样是道教胜地的还有星德山，山势奇峻，古松俨然，全红砂岩的寺观建筑别具一格，分外醒目，置身其间，如入画廊。桃源县域面积大，自然资源丰富，可游处多。夷望溪胜似漓江，乌云界有如神农架，沙坪、西庵、观音寺等等，都是山青林幽，沙净水明，让人流连。尤其让我兴奋的是，这里还有个兰溪。因为我家乡以兰名，故行迹处处，皆关注兰。浙江金华的兰江、本省益阳的兰溪，都去看过。桃源的兰溪，我去的时候，正是浓春，青山夹岸，碧水中流，花影参差，村居错落，令人忘返。桃源县城前临沅江，对岸秀峰兀立，奇如丹霞。县城里，有桃源师范，宋教仁先生倡立，旧址宛在，白楼依然，可以一游。宋教仁先生，民主革命家，中国现代政治的呐喊者、设计者和先行者，其故居去桃花源不远，值得去看。桃源还是著名历史学家翦伯赞的故乡，他的故居已重建在枫树乡，陈列丰富，观览，启人深思。枫树乡，是新疆以外最大的唯吾尔族聚居地，西域风情，很吸引人。尤其是枫树花海，每到春暖时，游人如织。枫树乡西邻青林乡，同样是唯吾尔族聚居地，人们真诚友好，热情好客。有次去青林乡采风，当地朋友还陪我看了采菱城遗址。据说那里曾是楚王的行宫，水沟环绕，土堤护岸，荆莽丛生，荒草遍地，使人神思穿越千年。枫树乡东去不远，是陬市，沅江边的古镇，美丽，繁华的商埠。沈从文的笔下，多有描述。这里，同样有英雄的传说。1943年，常德血战时，国军150师从澧水转战沅水，迎战强敌，师主力两个团抢占太浮山阻击敌寇，师部及殿后的一个团被日军穿插包围，师长许国璋指挥官兵力战不退，重创日寇，自己身负重伤，壮烈殉国。陬市的对岸，西去连绵处，有座纹石山，那里盛产玛瑙，一种美丽的石头。我和朋友多次去那里捡玛瑙。每当我捡起晶莹剔透、色彩斑斓的玛瑙时，就会自然想到，这是这块土地的精华啊，也是这块土地和这块土地上的人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