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沪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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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年年底，我轧闹猛到上海莫干山路上的天安千树打卡，发现在天安千树建筑东面工地一堵墙浪，有一组老上海市井涂鸦画，随即用相机拿伊拍了下来。回到屋里向整理照片，觉得蛮有咪道，勾起了自家对儿时白相游戏的许多记忆……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阿拉屋里住了上海澳门路靠宜昌路的地方。因为搿辰光自家年纪小，交关事体呒没记忆了。只记得辣了屋里弄堂底头靠墙根有只垃圾箱。每天早上向都有人立了垃圾箱浪，隔着墙问马路上街沿摆小吃摊头的摊贩买大饼、油条、粢饭等早点心。

　　还记得到天热的辰光，一落大雨，苏州河就会涨大水。河水冒出来，会拿马路和弄堂里的路淹没脱。搿辰光弄堂里小囡最开心勒！拿屋里向的汏浴盆、汏衣裳盆放到水里，人坐在盆里当船划。有辰光还能从水里捉到鱼呢！搿真是叫“落雨了，打烊了，小八腊子开会咯！”

　　五十年代初，我爹爹支援西北纺织工业建设到西安工作，一家门随后也搬到了西安。六十年代初，阿拉全家又搬回了上海。刚回到上海的辰光，觉得搿搭到处是楼房和马路，呒没啥地方好白相，日脚过得很恹气。姆妈为了让我和两个弟弟安心，就带阿拉到电影院、公园、大世界、城隍庙和外滩看电影、白相。搿样子我和弟弟慢慢就适应上海生活了。

　　虽然上海勿像西安有介大的白相地方，但我白相心思还是蛮大个。记得有年春天，我带了两个弟弟从襄阳南路的屋里出发。一直走到大柏树去捉拿摩温（蝌蚪）。然后再走回来，一天呒没吃啥么子。伊个辰光我10岁多眼，两个弟弟就更小了。勿晓得伊个辰光阿拉脚筋哪能介好。

　　小辰光弄堂里白相的游戏还是蛮多的：刮香烟牌子、三角片；顶橄榄核子；翻麻将牌；跳绳；踢毽子；造“房子”；捉迷藏；斗鸡；斗财积（蟋蟀）；打扑克牌；下象棋；着军棋；玩跳棋；摆五子棋……。

上海搿辰光冬天要比现在要冷得多了。每年总有几天气温降到零下3到7度，有辰光甚至超过零下10度。汏好个衣裳晾出去，就拨冻得梆梆硬。天冷，大人拿煤球炉子搬到房间里，或者烧炭炉取暖。伊辰光过年，小人都穿棉袄棉裤，活动就不大方便了。冬天弄堂里小朋友主要白相跳绳、跳橡皮筋、踢毽子游戏。碰到落大雪，大家侪跑到弄堂里滚雪球、搭雪人、打雪仗，开心得不得了。

春天捉拿摩温，夏天黏知了，秋天捉财积，冬天放炮仗，一年四季都有喜欢白相的么子。

　　六十年初代，受中国得世界乒乓球比赛冠军个影响，弄堂里小朋友行起了打乒乓球个热潮。大家拿屋里向的搓衣裳板用凳子搁在弄堂里，当作乒乓台子。弄堂里小人打乒乓球热火朝天，从日里向一直打到夜里向，等看到不出了才肯回去。

　　老底子每家人家小人多，经济条件有限，商店里现成个玩具买勿起，就废物利用自家做白相么子。比如拿从坏脱的木盆上拆下来的桶箍，再寻根粗点的铅丝，拗成带U形弯钩的手柄，就能白相滚铁圈游戏了。还有用纸头折成两只青蛙，放在台子上，两个人用嘴巴对吹，玩斗青蛙游戏；拿纸头折成飞机，比一比啥人折的飞机飞得高、飞得时间长，勿倒栽葱翻跟头。伊个辰光女小囡欢喜用塑料丝绳、糖果纸头钩折编出各种五颜六色的手工饰品；男囡头则欢喜自家用木头或铅丝做手枪和弹皮弓。

　　伊个辰光弄堂里小朋友还白相一种叫“吃狗污”的游戏。就是用断脱的钢锯条磨成斜口小刀。大家围辣从阴沟里捞上来的一堆臭烘烘的烂污泥旁边，拿小刀戳辣烂污泥上，轮流用牙齿咬牢小刀拔出来。啥人拔小刀时鼻头碰到了烂污泥就算输脱了。白相的辰光，为了让嘴巴能咬到刀柄，人要跍辣地浪向，两只手撑了地。个副样子就像是狗辣了吃污。现在想想，真觉得好笑。

有一天中浪向，我正和小朋友蹲辣弄堂口白相“吃狗污”，拨路过的大队辅导员看到了。伊拉牢我问：“侬辣了白相啥个游戏啊？红领巾和标志呢？”我连忙立起来从裤袋里拿出红领巾、标志戴好。下半日读好书，大队辅导员乃我叫到伊办公室，拨教育了一顿。

　　辣了白相游戏中，阿拉还是有不少创新花样的。如拿五节小竹管、两粒纽扣和一根小棒头，用细绳子串起来，做成一个拿着抢棒的拉线木偶人。用两个拉线木偶人，就能白相木偶对打游戏。

　　读小学辰光，我喜欢做飞机模型，经常到南京西路美术馆对面的翼风模型材料店买航模材料。材料买回来，照着图纸自家做飞机模型。搿辰光我参加市少年宫航模、船模科技组活动，学到了不少知识和技能。

我用学到的航模发动机喷气反作用力原理，跟同学一起做了只土火箭。火箭燃料是坏脱的乒乓球壳，拿伊剪成碎片，用香烟壳子里个锡纸头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外形做成像火箭个样子，辣了底部留个小孔。白相时拿土火箭竖起来，用自来火在伊底部加热。乒乓球是用赛璐璐做的，受热后容易燃烧产生大量又黑又难闻个气体。搿些气体瞬间会从火箭的底部小洞洞眼里喷出来，拿小火箭送上“天”。

　　用竹管筒和洋线轴，我做过一门“小钢炮”。拿两只小炮仗一前一后放到“炮膛”里。先点着后面的炮仗，利用伊爆炸产生的火苗和气流，点着前面搿只炮仗并从“炮膛”里射出去，让炮仗辣了空中炸响。哈哈！就像真的开大炮一样。

我还拿小炮仗插辣烂泥团上，点着后当作手榴弹掼。有一趟，我拿自制的“炮仗手榴弹”点燃后，掼到了弄堂隔壁的一家厂里向。随着炮仗响，泥团辣了空中炸开像天女散花一样落下来，眼眼调落到了工厂过路女工的头浪向。隔墙马上传来一阵惊叫和骂声：“阿里搭小赤佬！哪能介促掐的啊！”搿大概是小辰光我做的最调皮捣蛋个事体了。

　　闲话讲回来，我小辰光尽管调皮捣蛋，但打相打、轧坏道的事体是勿做个，读书也从来勿用爷娘操心。小学毕业辰光，我考进了上海一所重点寄宿制学堂。

回想起搿些小辰光白相游戏的情景，觉得有趣又好笑。童年快乐个时光，永远留辣人生记忆里。

注解：

[1]墙浪：墙上。

[2]搿：这。

[3]呒没：没有。

[4]汏：洗。

[5]小八腊子：小孩子。

[6]一家门：全家。

[7]搿搭：这里。

[8]日脚：日子。

[9]恹气：闲着无聊。

[10]介：这么。

[11]么子：东西。

[12]着军棋：下军棋。

[13]侪：一起。

[14]个：的。

[15]日里向：白天；夜里向：晚上。

[16]老底子：以前。

[17]自家：自己。

[18]啥人：谁。

[19]男囡头：男孩子。

[20]污：粪。

[21]跍：蹲。

[22]掼：扔。

[23]眼眼调：偏偏。

[24]头浪向：头上。

[25]阿里搭：哪里的？

[26]促掐：调皮刁钻，挖空心思阴损别人。

[27]打相打：打架。

（本文上海方言参阅钱乃荣编著的《上海话大词典》第二版，上海辞书出版社 2018年11月出版）

（背景音乐：歌曲《笃笃笃买糖粥》《老底子的味道》《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文字/摄影/编辑：曾武

二〇二二年一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