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1969年初珍宝岛岛事件以后,中苏关系降到了冰点。在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下,我们在北京己经明显感受到备战的气氛。煤炭部等三部合并为燃化部,有的单位外迁,有的单位撤销。我们煤炭部干校就是属于被撤销的,人员先到五七干校去劳动,然后组织分配或自行联系调出。</p><p class="ql-block"> 所谓五七干校,是由于毛主席在1966年5月7日发表过一个关于干部要参加劳动,改造资产阶级思想的指示,因此国家机关、大专院校,都在农村边远地区,办起了一个个五七干校,供干部下放劳动改造之用。我们煤炭部的五七干校,在黑龙江七台河农场,就在珍宝岛附近。</p> <p class="ql-block">2017年夏,珍宝岛留影。</p> <p class="ql-block"> 农场的人告诉我们,七台河的冬天,零下40度左右,是常见的。必须带好御寒服装,必备的是皮大衣、狗皮帽子、棉胶鞋等。</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物质极其匮乏的年代,我好不容易买到了狗皮帽子和棉胶鞋,可是皮大衣到处都买不到。到旧货商店去看,堆满了将要离京人员的家俱,但还是没有皮大衣。这时候我在北京的四姐讲,到抄家物资展销会去看一看吧。这个展销会上的物资,全部是红卫兵,对“牛鬼蛇神”抄家时没收的。四姐夫的家庭出身是贫下中农,因此有一张券。凭着这张券,我在抄家物资中终于买到了一件皮大衣。是那种皮子很薄,羊毛细细白白弯弯的。</p> <p class="ql-block"> 1969年的6月,我们第2批前往七台河五七干校的人员出发了。经过了大约两天两夜的时间,第3天的早晨,我们终于到达了七台河车站。推开车窗,一股清凉的空气扑面而来,宽广的田野上,长着一片片绿油油的小麦,才有筷子那么高,这是春小麦。</p> <p class="ql-block"> 我们在五七干校主要从事两项劳动,一是大田作业,二是盖好我们在这里过冬的房子。眼前先住在首批人员为我们搭建的工棚里。通过和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体会生活,“斗私批修”改造思想。</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参加的第一项劳动,是在大豆田里除草。辽阔的田野一眼望不到边,从早到晚都走不到头。我们一字排开,每人管两行。除草不费力气,靠的是眼尖手快,我这个近视眼,怕把草苗搞错,一会儿工夫就被拉在了后面。还有几个“反动学术权威”在我后面,他们更加谨慎,唯恐无意中把豆苗锄掉,当成阶级敌人搞破坏。然而,带我们干活的高师傅却笑咪咪的说:不着急,你们坐办公室的,到这里来就不容易。</p><p class="ql-block"> 午饭的时间到了,吃完休息一会儿继续干,可是,那么大的田,原来锄草的位置谁都找不到了。一连几天,天天锄草。</p> <p class="ql-block"> 盖房子的劳动量可就大了。要从和泥、脱砖坯,晾晒、开窑烧砖干起,件件都是体力活。和泥先要把泥土浸泡透,不能夾一点生泥,泥在干湿适宜时,捧起一块泥使劲往模子里摔,再抹平脱模。干不了一会儿,人就成了泥猴子。砖坯可以起身时,要运到砖窑附近码垜晾干。北方的架子车高,很难稳。我小心翼翼地推着走,结果稍一颠簸,车就翻掉了。看着摔坏的砖坯,正当我羞愧自责的时候,高师傅走过来,一边帮我捡砖坯,一边说不要紧的,我们以前也翻过。</p><p class="ql-block"> 两个月下来,我们感到这里的人挺和善的。管理农场的干部,大都是以前发配下来的,忙干实事。不少人讲:劳动好,劳动好,睡得香,吃得饱,不挨斗,不戴帽,身心自由是非少。想不到在这毗邻前线的农场,摆脱了文革的争斗,竟有几分世外桃园的风光。</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劳动间隙的时候,高师傅说,北大荒,其实一点儿都不荒,那一边的山上,一下雨就有很多木耳蘑菇,运气好还能採到猴头菇。蹲在地上一会儿,就能摘一大把黄花菜。那神情,仿佛是鲁迅在讲百草园。</p><p class="ql-block"> 不过,苦恼的事情也有,人都知道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不知道还有“瞎蠓、蚊子和小咬”,瞎蠓,形如苍蝇,能叮透牲口的皮,人被叮上皮肤立马出血,中间少掉一小块肉。蚊子和北方人个性一样,不在你耳边唱唱转转的,你走着动着,它也飞上来直接就咬。小咬最难对付,让它咬过是钻心的痛和痒,我们去农场的人无一幸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2017年夏天在黑龙江黑瞎子島,为防止蚊虫、小咬咛咬必须手持蚊香。</p> <p class="ql-block">打扫卫生的老大爺手持扫帚,除严密防护以外,还要在帽子上点盘蚊香。</p> <p class="ql-block"> 8月份已经是春小麦收割的时候了。可是连续几天大雨,让收割机下不了田。农场的人全部下田割麦,一连割了20天。8月下旬的一天,高师傅对我们说,去打火道吧。就是先在麦田和山之间,割出宽宽的一条道。然后放一把火,把剩下的麦子全部烧光。高师傅对着我们迷惑的神情接着说,很快要下雪了,麦子收不上来,还不如让它变成肥料。放在田里过冬,一不小心,麦田里着火,烧到山上去更不得了。看着这大片大片黄灿灿的麦子,将要被烧掉,一个个虽然已累得腰酸背痛,可内心仍十分不舍。</p> <p class="ql-block">照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中秋节那一天中午,我们端着饭碗在食堂外吃饭,突然天上飘起了雪花。它告诉我们,北方的严冬很快就要来了。好在我们的新房已经盖成了。三、四十人一间房,两个火炉,烟道从北面的墙体通过,墙体上下都热乎乎的。南边的窗户外也糊上了纸,门口三道厚厚的门帘。</p><p class="ql-block"> 冬天来临了,一场接一场的大雪,把满山遍野通通变成了银白色。呼啸的北风把气温一直降到了零下30多度。此时带去的棉大衣,狗皮帽子和棉胶鞋,全部发挥了作用。早晨起床,用铅桶去打水,必须戴上厚厚的棉手套。否则,手上的皮将被冻在桶把上。负责养猪的严老师,有一天忘了戴帽子外出,结果两个耳朵都冻坏了。我从室外跨入室内,眼镜上立马就结满了冰花,什么都看不见。室内室外要相差50度。</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照片来自网络</p> <p class="ql-block"> 在冰天雪地之中,我们的劳动变成了上山伐木。此时的树木好锯,也好运输。高师傅带着我们上山,一个个口鼻喷出的热气,一会儿功夫在狗皮帽子、眉毛、胡须上都凝成了白霜,和电影“北大荒人”里的形象一样。到了预定地点,高师傅简要讲解了伐木的方法。我们俩人一组,先看好树头偏重的一侧,从根部开锯,锯到快一半的时候,树木下沉夾锯,便拉不动了,此时再从对面高出2公分的地方开锯,越锯越轻快,两条锯缝即将吻合时,听得大树吱吱嘎嘎的发出响声,倾倒下来,抖落了我们一身雪花。 </p><p class="ql-block"> 七台河的冬天,下午3点天就黑了。 中午十二点左右,刚刚伐了两棵树,高师傅就招呼大家下山。看着满山遍野白茫茫的雪,不由得想起了毛主席诗词: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想到“千树万树梨花开”这些美好的诗句。</p> <p class="ql-block">当年伐木工人的照片,来自网上。</p> <p class="ql-block"> 当年农场的冬天,无事可干,这么多人的生活反而成为负担。元旦过后,大家欢天喜地吃了一顿饺子,我们一部分人就要返回北京了。那一天室外零下37度,高师傅开了一辆拖拉机,我们卷缩在后面的爬犁上,从农场开往七台河火车站。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这时候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寒风刺骨。我那件皮薄毛白的皮大衣此时完全不顶用,冻得全身瑟瑟发抖。开了十几分钟,我们就要下来蹦跳一阵,走一截。就这样开开走走,终于来到了火车站。 </p><p class="ql-block"> 随着火车的一声长鸣,机车咕咚咕咚的节奏声,由慢而快。再见了!七台河,这里严冬的白雪,在我青春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这皑皑的白雪之下是肥沃的黑土,而高师傅黝黑的皮肤里,却藏着一颗白雪一样纯洁的心。</p> <p class="ql-block">拖拉机拉爬犁,来自网上。</p> <p class="ql-block">如今马拉爬犁成了一道旅游的风景。照片来自网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