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辛卯、壬辰之交的这个冷冬,寒雨潇潇,阴晦弥天。春节期间,天气预报说南方省份多雨雪,吾邑寿宁,一隅山县,也不时传来下雪的消息,说话间似乎已下到第三场了,只是积雪不厚,又多夹雨,终究乏于让我数百里追奔的魅力。回想去年腊月,前一天刚离开寿宁,次日便一个转身又专程往回赶:只为追寻故乡的一场雪。那一日的行程,北至大安,南抵竹管垄,雪中的城池,村庄,田野,溪流……一一过目,我心满意足,又余兴未尽。如今,这一切,眨眼之间,顿成回忆。</p><p class="ql-block"> 蕉城,一个没有雪的小城区。谈雪,如同说梦。此刻,何为?想必,该是我静对这一轴梅花图的时候了。</p><p class="ql-block"> 此轴梅花,是风雪微茫中的红梅。盘旋屈曲的虬干枝条,是这般粗重的墨,交杂着枯淡的墨,傲然迎雪,劲挺一树红颜,神采奕奕。我于此间,看到雪,领略梦的呈现。砭肌入骨的寒意,自然难免;而梅花精神,于斯尤见。</p><p class="ql-block"> 此图,乃藤翁王卉的手笔,写于“丁丑之秋月”。丁丑,如果判断不错,该是1997年吧。是时,藤翁已年逾古稀,但壮心不已,笔力犹健。这个诗、词、书、画兼善的老顽童,他的恣情任性,荒率野逸,对我而言,冥冥之中,自有契合。藤翁的国画,当年亦可见华滋苍润、细腻精致之构,知之者,屡谓叹为观止。此类作品原迹,我无缘亲见,只在他的若干画集中寻得依稀的踪影。那是藤翁国画创作所达到的极致。而后,藤翁埋没既久,且愈老愈见荒率,苍润精致之作,迨难复见。但藤翁的笔墨,任由他老笔纷披,任由他粗疏,甚至粗野,都见着他渊源有自的笔墨程式,见着他诗书画浑然一体的风度,见着他的性情。每见专业报刊连篇累牍推出的某些所谓画家,虽然声名动地,但画作过眼,却难逃一个字:俗!但让我深感遗憾的是,藤翁的书画亦存俗迹,那就是他的用印。其晚期寓杭州所作书画钤盖的印章,多出于平庸之辈。不知道藤翁用印何以弃高明,而就低劣?是为人情所碍,还是因为年事渐高而无心计较?</p><p class="ql-block"> 藤翁在闽东,从游者甚众,号称他弟子的人不在少数。然而,有几个是真弟子?有些人,不过是扯着他的旗号,消费他的声望,甚至以下三滥的行画诓得老人家的题款四处倒卖,坏他的名头。所谓弟子云云,其行藏举止,实在乏善可陈。</p><p class="ql-block"> 寒夜观梅,于万般冷寂中看得满心温暖,不只于藤翁笔墨丹青的烂漫气息,还在于此轴梅花的来历。此图本是颐兰斋主陈新颖的爱物,我初见于陈先生的网易博客。于是致电陈先生,询及此画。陈先生说:“不贵,不贵。”是的,不贵,藤翁的功夫和资历都在那儿摆着。只是老人家失势于江湖,日益被淡化于边缘,知之者,谓之著名,不知者,谓之何人?其画价,遂不显于市场。后来,有一次,偶遇陈新颖先生,自然又谈起这幅画。不知是过了很久,还是过了不久,我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王老的那副梅花,送给你,难得你对王老有这份感情。等过几天我找出来了,就请你来拿。”这是颐兰斋主的来电。我闻此言,虽不惊不喜,但多少出乎意外,对陈先生割爱相送的慷慨和雅意,是从心底涌起感激的。</p><p class="ql-block"> 那段时间,或因为母亲动手术,我伺候于福安;或因为陈先生忙于参政议政的盛会,拨冗乏术,彼此几番相约,才得以登门领受陈先生的赠画。为了聊表谢意,我向陈先生奉上一幅日人的书法小中堂。陈新颖先生素以写兰撇竹闻名,甚富书画收藏,多次举办颐兰斋收藏展,颇有影响。虽然同在一座小城,我平日与陈先生的交往不多不少,不浓不淡,却不意交集于藤翁的一树梅花。我得之,而陈新颖先生舍之。物之来去,正见着为人处世的态度与境界。陈先生于无声处,给我以教益,我所收获的,不止是一幅画。</p><p class="ql-block"> 漫长冬令,凛冽犹甚。</p><p class="ql-block"> 小小书斋,此夜此时,红梅怒放,春光烂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128, 128, 128);"> 2012年春节写于乐海轩</span></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