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春节

党志平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又要过年了,到处张灯结彩,喜庆的年味,弥漫在空气中,时不时传来的鞭炮声让人心跳、使人兴奋。看到如今人们这样幸福,不禁想起下乡到黑龙江兵团的第一个春节。那年的春节是1969年2月17日,那年是农历的己酉年,鸡年。 </span></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是知青下乡到兵团的头一年,我分到小兴安岭脚下的某团涌泉营工程连。连队领导提出要过个革命化的春节,不休息、不放假,才是革命。</p><p class="ql-block"> 除夕那天,白天先有知青去距连队十多里路的北山沙场打眼放炮,炸沙子。所谓沙场,就是在山坡找一块表层土壤比较薄的地方,用炸药爆破把山坡表层土剥开,把下面的沙石层暴露出来,再打眼放炮把沙石炸松,用推土机收拢起来,这就是沙场了。尔后用拖拉机装运下山,供基建修路使用。</p><p class="ql-block"> 除夕晚上,连队的领导和老职工都在家过年,只有我们几个知青跟着拖拉机去北山装运沙子。深夜的北山寒风刺骨,气温零下30多度。一起干活的伙伴有连友,大琦、小侯,还有谁记不准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从连队到北山有五、六公里,拖拉机驶出营部的家属区 ,一路向北 ,穿过俗称一撮毛的一片树林、跨过封冻的小轱辘滚河,来到北山根,再爬到半山腰,才能到沙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span>一部破旧的28马力的轮式拖拉机,吃力地拉着巨大的拖车,车子开起来蹦蹦蹦地直跳,我们紧裹着棉大衣,束紧皮帽子,再用围巾裹住脸只露一双眼,相互偎依着蜷缩在拖车里,一路摇摆颠簸到了北山下,拖拉机换挡,然后就突突突地喘着粗气,拼命地向着山上的沙场爬去。</p><p class="ql-block"> 到了北山沙场,四周漆黑一片,只有深邃夜空中的星星闪着些许寒光。下了车,活动一下冻僵的手脚,就拼命地用铁锨向拖车里扬沙子,或者用双手抱起沙子的冻块往拖车上扔。</p><p class="ql-block"> 零下30多度的寒夜里,冻得鬼都得呲牙,谁也不会偷懒,谁也不敢惜力,只有拼命的干活,出了满身的汗,才会感到暖和些。</p><p class="ql-block"> 返回连队下山的时候,沉重的拖车推搡着拖拉机向坡下跌跌撞撞冲去,没有路,只有拖拉机轧出的车辙,崎岖不平,很容易打误翻车,<span style="font-size:18px;">几个人蜷坐在拖车中的沙堆上,随着拖拉机,晃动着,颠簸着,</span>真是怕极了。刚出了出了一身汗,车一开动,风一吹,<span style="font-size:18px;">皮帽子上、眉毛上都是白霜,包裹着脸的围巾都冻成了冰壳,</span>棉大衣、棉袄、棉裤、棉鞋甚至厚厚的皮手闷子都被风打透了,棉胶鞋冻得没有一点弹性,手指脚趾冻的生疼,冷得上牙打下牙,好像连血液都凝固了。到了连里,卸完车又要出一身汗,再返回北山,又冻得要死。就这样,一宿往返几次装运沙子,到天快亮才回宿舍,此时又冷又饿,一点力气也没有了。</p><p class="ql-block"> 卸完最后一车,天已蒙蒙亮,在冰冷的食堂草屋里胡乱扒了几口饭,拖着疲惫的双腿一步一滑地蹭到那歪歪斜斜的住着几十人的大草房宿舍,用力拉开厚重的包裹着防寒毛毡的宿舍大门,一股热气裹挟着呛人的木拌子的烟味,夹杂着火墙顶上棉胶鞋烘烤出的臭哄哄的酸味迎面扑来,驱散了一点寒气。赶紧脱掉外衣爬到自己的铺位,钻进被窝,这才稍微暖和点,冻僵的身体才一点点温暖活动过来。</p><p class="ql-block"> 想起除夕之夜,别人都是阖家守岁过年,看看这营部的职工哪个不是在家过年,就是营连的干部不也是在家里的热炕头过的年吗,只有我们几个知青,远离家乡,在北山上度过了没有欢乐、没有鞭炮,只有寒冷和疲劳的革命的除夕夜。想到此处,不由愤懑心酸。</p><p class="ql-block"> 同伴连友趴在二层铺的被窝里,双手扶着床边的圆木,下巴颏垫在手背上,望着大草屋中的火墙出神,突然京剧智取威虎山小常保 “八年前,风雪夜,大祸从天降” 的唱段缓缓地脱口而出。宿舍里安静极了,天刚蒙蒙亮,来自哈尔滨,上海,天津等城市的知青还都没起床,躺在被窝里静静地听着连友吟唱,人们被这如泣如诉、悲悲切切的唱腔感染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触景生情,谁不想家啊,有人开始抽泣,陆陆续续又有人加入了抽泣的行列,慢慢地抽泣变成了哭声,</span>当唱到“到夜晚,爹想祖母,我想娘”时,连友已是泣不成声,唱不下去了 。我鼻子一酸,泪水无声地淌在脸上。此时宿舍里的哭声越来越大,知青们不再遮掩,毫无顾忌地哭着,宣泄着自己的思乡之情。</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1969年2月17日,鸡年大年初一早晨铭刻在我记忆中的一幅特殊的画面 。</p><p class="ql-block"> 50多年过去了,岁月湮灭了记忆,好多事儿都已淡忘,但北大荒除夕彻骨寒夜中的劳作,知青宿舍大年初一思乡的哭声,这苦难的一幕却从来不曾忘记。</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愿我们当年受过的苦,永远也不要再重演。</span></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15px;">注:该文2009年在凤凰网知青频道五连家园发表,当年还没有禁放鞭炮。十多年过去了,鞭炮在城市里已经绝迹,又想起了那年的春节,于是修改了几个字,放在美篇里与美友分享。眼下春节,又遇到新冠疫情的骚扰,总是让人不舒心,不过比起当年,还是有天壤之别,能在家里过个安定祥和的春节,知足了。</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