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年一年过得真快,还有十来天又要过年啦!可是瞧瞧眼下这城市里的氛围,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过年的样子,从前那浓浓的年味都到哪里去了?想想我们小时候,一到腊月,孩子们便兴致勃勃地掰着小手指头算计着天数,都盼望年能早点到来。这时候,老人们就会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城里人虽然没有猪杀,但年还是要过的。对我们这些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人来说,好像自打懂事起,就对过年有一种热切的期盼。</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说来话长,那时候还是计划经济,商品一般都是凭票定量供应,再加上天灾人祸不断,老百姓普遍过着衣食不足、捉襟见肘的日子。特别是人口多的家庭,平日里更是难见荤腥,只有等到过年了,孩子们才能一饱口福,吃上平时想吃也吃不到的美食,比如猪肉炖粉条子,富强粉肉馅饺子,年糕和麻叶子,而且没准还能添件新衣服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月,老百姓的生活普遍都很简单,也没有太多的奢望,父母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省吃俭用、精打细算,说到底就是为了过年。为了能让家人过上一个像样点的年,更为了让孩子们高兴,至少跟别人家的孩子比不至于寒酸,有的父母不惜东借西凑,绞尽脑汁也要把年过好。正所谓:“儿女盼过年,父母忧无钱。”然而,小孩子哪懂得生活的艰辛和父母的苦衷,只想享受过年的美好时光,心中涌动着无限的喜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每回过年都是从腊八节开始的。这天,院子里家家户户都在煮腊八粥、泡腊八蒜。选用的食材不同,腊八粥的味道也不同,有甜有咸,甜的放红枣,咸的放青菜。腊八粥熬好后,必先盛上一碗给邻居家送去,以此表达谢意和祝福。中国的传统节日,一般都是内敛而含蓄的,往往只局限于家人之间的其乐融融。唯独腊八节打破了自我封闭的小圈子,起到了促进人与人之间交往和人际关系和谐的作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小时候,我姥姥和对门的霍三姑、楼下的苏奶奶,几乎每年腊八都要来个厨艺大比拼,让我们小孩子评判,看谁做的腊八粥好喝。在徐州方言中,因为“腊八”与“拉把”谐音,而后者有拉扯、抚养、提携的意思,所以邻居送来的腊八粥,一般都是先给孩子喝,认为这样可以消灾避难。如此看来,三位老奶奶的厨艺比拼,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为了疼孩子,老人们可谓用心良苦。</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传说这一天是灶王爷回天宫述职的日子,因此每家都要拿点供品出来祭灶。清代诗人罗昭隐有诗曰:“一盏清茶一缕烟,灶神老爷上青天。玉皇若问人间事,为道文章不值钱。”说的虽是旧时代知识分子的清苦,却也道出了祭灶风俗由来已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据说灶神崇拜在先秦时期就有了,被列为民间“五祀”之一。但早期灶王爷的地位并不高,其形象就是个慈眉善目的小老头,整天挨烟熏火燎,终日以灶台为伴,比门神差远了。但自从汉代起,老人家开始拥有“监察”之责,将他观察到的民间善恶禀报上天,由玉皇大帝亲自审判。更厉害的是他不仅管灶,家中大小事务只要没有专神负责都归他管。这项职责可谓神通广大,十分了得,也让他在五位家神中的地位直线上升,风头甚至盖过了门神。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轻视灶王爷了,上至皇帝大臣,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对他老人家毕恭毕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从前,我们家锅屋灶台的墙上,长年贴着一张灶王爷神像,两边对联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横批:“一家之主。”足见其地位之崇高。每到小年这一天,姥姥总不忘熬点糖稀,煮几个鸡蛋,连同糕点、酒之类的供品一起摆放在灶台上。听姥姥讲,别看灶王爷年岁大了,胃口却好得很,而且和我们小孩子一样,也喜欢吃甜食。糖稀是为了黏住灶王爷的嘴巴,让他在玉帝面前多说些甜言蜜语;酒是为了让他喝得晕晕乎乎,少打几个负面小报告;鸡蛋是给黄鼠狼和狐狸准备的,它们是灶王爷的随从,多少也要打点一下。哇塞!没想到这些供品的背后,却暗藏诸多玄机。</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但遗憾的是灶王爷好像是个清官,面对美食、美酒的诱惑始终不为所动。相反,倒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明知有粘牙黏嘴的危险,也要想方设法或偷偷摸摸地将供品吃个精光,往往还没等一炷香烧完,灶台上便只剩下酒了。到了晚上,姥姥将旧的灶王爷神像取下来烧掉,等到除夕时再换张新的贴上去。我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根本不信这一套,也最看不惯,但碍于我姥姥的面子,他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糖稀早已被巧克力和各种奶糖、水果糖、酒芯糖、酥糖所取代,灶王爷神像也不见了。不过在一些地方,过小年吃饺子的习俗一直流传至今。俗话说:“出门饺子,进门面。”用一碗香味扑鼻的大肉馅饺子给灶王爷送行,我看也未尝不可,想必在他老人家眼里,这总比当初被人拿糖稀黏住嘴巴要好吧。再说了,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不断更新,各路神仙自然也不例外,放下身段,与时俱进,省去一些繁文缛节也是必要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按照习俗,腊月二十四这天,人们要进行年终大扫除,俗称“扫尘”,家家户户都要打扫房间和庭院,擦洗家具,晾晒被褥。因为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节日,打扫得干干净净过年,似乎也是应有之义。我家住楼上,一室一厅,外加一个小锅屋,地板和楼梯全是木头做的。印象中不知是市里哪个部门,早先每年这个时候准派人过来,用红油漆将木地板、楼梯、扶手、栏杆粉刷一遍,各家只需用白灰浆刷刷墙即可。</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但“文革”一来也就没人管了,一些住户的地板和楼梯,因为油漆剥落而失去光彩,甚至出现了裂缝。好在我大舅在市建筑公司干油漆工,每次请他过来帮忙,他不仅粉刷地板和楼梯,还在室内墙壁与天花板连接的地方,用不同颜色的涂料勾勒出花纹来,类似于吊顶的效果,看上去非常漂亮,让人耳目一新。</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民间有“正月不剃头,剃头死舅舅”的迷信说法。实际上它起源于一六四五年清廷颁布的剃发令,要求民众十日内一律将发式换作满族人的辫子。面对强权暴政,人们内心再思旧、恋旧,表面上也只能服从。后来干脆取谐音“死舅”采取变相抵制,久而久之竟演变成了习俗。</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老话说:“有钱没钱,剃头过年。”既然正月不能剃头,那么年前何时剃头可要想好了,剃早了就怕坚持不到二月,晚了又怕剃头铺子关门,思来想去还是腊月二十三、四最合适。因此,那两天剃头铺里总是人满为患,走街串巷的剃头挑子也是忙得不亦乐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有一年,眼看就到年跟前了,爸爸见我还没有剃头,就从外面借了把推子来,非要在家自己动手给我剃,说小孩子的头好剃,没什么难的。谁知那是把旧推子,一点也不锋利,又是手动的,结果推头时不但“嘎噔嘎噔”响,还总是夹头发,推不了两下就疼得我浑身像触电似的一激灵,到最后我眼泪都出来了,把姥姥心疼得在一旁直埋怨。剃完一照镜子,我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还不如不剃呢,豁牙锯齿的简直丑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个年代由于食物短缺,营养跟不上,小孩子普遍都很瘦,而头就显得特别大。当时有首童谣很时髦:“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咱有大头。”由此可见,那时候人们的关注点不在衣服上,而是在头上。衣服哪怕再旧,甚至破了都没人笑话,头发就不行,弄不好就成了傻小子,因此害得我整整一个月没敢摘帽子。</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所以过年时,小女孩一般都穿花布衣裳,还要在辫梢上扎个红头绳或蝴蝶结,然后用胭脂在自己的眉心间点上个圆圆的小红点,腮帮上再扑点红粉,这便是那个年代女孩子过年时,最常见也是最好的装扮了。她们粉嫩的脸颊,红润的小嘴,鲜艳的衣服,配合着两根灵动的麻花辫,再加上充满喜悦灿烂的笑容,给当初那个质朴寒酸的年景,不知增添了多少生机和情趣。尤其是在万物凋零、漫天飞雪的日子里,她们活泼可爱的身姿,恰似一朵朵傲雪绽放的梅花,给人们带来无限的憧憬和希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头,小孩子过年能有新衣服穿,是一件特别值得骄傲和高兴的事情。但多数人家的孩子都没有这个福份,尤其是我们男孩子,父母不可能、也没那个经济条件给每个孩子都做新衣裳,只能尽量把女孩子打扮得漂亮些,男孩子一般都是将旧衣服重新染色或改改样子。好在我们男孩子压根不注重穿着打扮,很多人棉袄棉裤外面连罩衣都没有,弄脏了就拿湿布擦,轻易不敢脱下来洗,一是怕难以晾干,二是还有没有替换的都很难说。</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年龄最小,我的衣服无法让他接着穿,所以经常是破了补、补了破,补丁摞补丁。几个妹妹相对要好些,因为年龄相近,衣服可以接续着穿。做娘的心思就是细腻,每到快过年的时候,妈妈就把我们不穿的旧棉衣找出来,和姥姥一起动手将它们重新翻做一遍,袖口和裤腿该接的接,棉花该絮的絮,以确保我们在大年初一那天,穿得暧暧和和、高高兴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小时候冬天半夜醒来,我经常看见妈妈坐在火炉旁,不是缝缝补补,就是在烘烤着我们穿脏了被她连夜刷干净的棉袄棉裤。早晨起床,妈妈也要先帮我们把棉衣在炉子上烤热乎了再穿。年三十晚上临睡觉前,妈妈就把新做好的棉衣拿出来,整齐地叠放在我们每个人的枕头边,告诉我们第二天大年初一要穿新的。姥姥这时候也要过来反复叮嘱几句:“大年初一不能开柜子,不能动针线,不能扫地泼水,不能打碎东西,更不能说完了、没了等不吉利的话,不然就会触霉头。”末了还要问一句:“乖乖,记住了吗?”岂不知我早就不耐烦了,见妹妹们也都在挤眉弄眼,便故意冲姥姥说:“乖乖,我记住了!”说完赶紧把脑袋缩进被窝里,防止被她打。妈妈在一旁咯咯地笑,姥姥就说:“傻小子,没大没小,一天到晚就知道贫嘴,小嘴叭叭的!不过,姥姥的话能记住就是好孩子!”其实真记住还是假记住了也不知道,反正那会躺在床上,心思全被眼前那软软厚厚的棉衣给吸引住了,夜里做梦有时都能笑醒。</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年月物资极度匮乏,人们别说吃肉了,连粮食都不够吃,想必很多家庭都遇到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困境,不得不向周围邻居家借粮。平时偶尔买点肉,也是尽量拣肥的买,买回来先要放在锅里炼油,剩下的油渣就留着日常炒菜用。但往往过不了几天,这些油渣就被孩子们偷吃得一干二净,有时干脆直接挖勺猪油和米饭一起拌着吃,感觉那个香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凡是家里有人在饭店或食堂工作的,生活质量一般都不会太差。我们大院里就有这么一家,母亲在徐州饭店餐饮部上班,夏天傍晚吃饭时,他们全家人围坐在门口,吃着从外面端来的一大搪瓷茶缸荤菜,那浓浓的肉香味四处飘散,几乎整个院子都能闻到,让人既眼馋又羡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候,过年也没什么特别的年货供应,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张面票和副食品票,你有钱就买,没钱拉倒。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有了猪头,年货不愁。”每逢过年时,各家只要想方设法买半拉子猪头回来,其他年货有没有都无关紧要。以前生猪屠宰方式十分落后,猪头上残留的毛发很多,只能在院子里用沥青、松香或火筷子(炉条)煺毛。小孩子好奇心重,经常是围了一圈又一圈,这几乎成了我们那个大院过年时的一景。我小舅在兖州肉联厂工作,姥姥在世时,他经常领着全家来徐州过年,每次来都带些猪蹄、猪肝、猪肚、猪耳朵之类的熟食,把左邻右舍的孩子们馋得两眼放光,口角流涎。</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腊月二十八、二十九,家家户户便开始蒸馒头、炸麻叶子、炸素丸子。因为按照习俗,从正月初一到初五不能做蒸(争)、炒(吵)、烙(落)等炊事,均属不吉利,人们只好提前准备。再说馒头是发面做的,蒸的时候会发起来,所以也象征着发财、发家和蒸蒸日上。每次蒸馒头时都要留下一个生面团作面引子,也叫面头。如今用面引子发面的方法已濒临失传,只有年纪大的人或许还在用,用它蒸出来的馒头特别好吃。</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接下来就是贴对子和年画了。“文革”前,市面上的年画种类很多,除了钟馗、张飞、财神、观音、寿星、龙凤呈祥、天官赐福、胖娃娃抱鲤鱼,以及梅、兰、竹、菊等花鸟图以外,还有很多以历史故事、戏剧人物为题材的年画,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穆桂英挂帅》、《呼延庆征西》等,另外也有现代版的,如《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从门口到厅房,每家都贴象征吉祥富贵的年画,就连家具和一些大件器皿上,也要贴写有福、禄、寿等字样的菱形红纸,人们图的就是个喜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孰料“文革”一来风气骤变,在“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高压态势下,昔日丰富多彩的年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伟人画像和语录,还有“革命样板戏”,以及像《文化大革命永放光芒》、《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之类的宣传画,过于单调和政治色彩浓厚不说,原先的喜庆劲也严重淡化了。不仅如此,竟然还取消了年假,要求人们“抓革命,促生产”,过所谓“革命化的春节”,并严禁民间烧香祭奠、磕头拜年等“封建习俗”,只保留了贴春联一项,但内容与以往大相径庭。</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更可气的是,在年三十的晚上,话匣子里有时还专门播放电影《白毛女》的插曲:“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仿佛一下子又把人们带进了万恶的旧社会,恨不能让大家把年夜饭改成忆苦思甜饭。直到“文革”后的一九七九年,全国才又重新恢复了春节放假制度,但一些传统过年习俗却难以再现,以至于永远的消失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以前没有电视,除夕夜人们吃完年夜饭,全家老小都到院子里放鞭炮。古人认为爆竹声能够驱逐邪祟和鬼怪,给人带来好运。大人们喜欢成挂地放,孩子们一般舍不得,多数都是拆开来一个个放。放完鞭炮,家长们回屋开始包饺子,并围炉守岁,甚至通宵不眠,又叫“熬年”。小孩子宁肯挨冻也不愿窝家里,就拿着手电筒或火柴盒,在满地的碎屑中,一遍遍地寻找半截捻的瞎炮仗。那时候炮仗的质量比较差,尽管个头大,但哑火的很多。把瞎炮仗从中间掰折后(不能掰断)放在砖头上,让它露出黑色的火药,然后用烧着的香头去点燃,看着它像火箭一样“刺刺”地喷着火星子,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男孩子几乎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根燃着的香,褂兜里装着炮仗,你放一个,我放一个,看谁放的响。女孩子普遍胆小,手里就拿根“滴滴金”,一边甩着玩,一边远远地看着我们放炮。我们笑,她们也跟着笑,她们的笑声最响亮,也最清脆。更有意思的是把炮仗插在雪堆上,眼看被炸得雪花四溅,孩子们兴奋地大呼小叫,又蹦又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人喜欢恶作剧,看谁家熄灯睡觉了,便把点燃的炮仗朝人家门前或窗台上扔。院子里疯够了,一群孩子又跑到大街上去疯,相互勾肩搭背,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唱着颠倒歌:“东西街,南北走,出门碰见人咬狗;拿起狗来砸砖头,又怕砖头咬了手;骑着轿子抬着马,吹着锣鼓打喇叭!” 别看只是一群孩子,那股子野性和草莽劲,连行人都得躲着走。整个除夕夜,外面到处是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小家伙们一个个冻得直流清水鼻涕也不肯回屋。</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清朝诗人孔尚任有诗曰:“萧疏白发不盈颠,守岁围炉竟废眠。剪烛催干消夜酒,倾囊分遍买春钱。听烧爆竹童心在,看换桃符老兴偏。鼓角梅花添一部,五更欢笑拜新年。”是说除夕晚上围炉守岁、欢聚畅饮之后,第二天一大早,男女老少都要穿新衣服相互拜年。这是新年的第一天,邻居们见了面都要问候一声:“新年好!”有些上了岁数的人还会施以抱拳礼,并道声:“恭喜发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往年只要姥姥在,正月初一早晨起来,我们作为晚辈,必须正儿八经地给她老人家磕头拜年。一九六八年正值“文革”期间,姥姥不幸因病去世,爸爸一声令下,从此家里再也不兴这一套了。我们几个从小都怕爸爸,他给我的印象始终是和蔼不足、威严有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鲜能见其温柔的一面。我小时候比较调皮,爸爸尤其对我管教很严,在我的印象中,弟弟、妹妹好像从未挨过爸爸的打,只有我除外,为此姥姥不知埋怨过他多少回。姥姥在世时,我可以有恃无恐;姥姥去世后,我在爸爸面前只得服软并收敛了许多。</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得上初中时,有一年,也是大年初一,早晨我在床上醒来后一睁眼,只见姥姥正坐在太师椅上,弟弟妹妹们已经排好队,就等着给她老人家磕头了。此时姥姥满面笑容,手里拿着一叠压岁钱连连朝我招手,那意思好像是说:“乖乖,就等你了,赶快过来给姥姥拜年呀!”同时我还能看见爸妈他们在屋里走动,但就是没有声音。这时候我想起身,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就像被魇住了一样,既抬不起胳膊,也说不出话来。当时我还想:“这难道是在做梦吗?”可是眼前的情景,我明明看得真真切切、淸清楚楚,根本不像是做梦。于是我拼命挣扎,等我猛地坐起身来,原先的影像竟瞬间消失不见了!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整天就像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心想:“几年不见,姥姥肯定是想我了,还专门过来看我年过得如何。”</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个年代,人们的休闲娱乐方式极其单调,看电影无疑是最受欢迎的,尤其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更是心心念念的事情。但平时机会很少,只有逢年过节,家长也许会主动带孩子去看场电影。市里的东站电影院、粮食局俱乐部、工人文化宫、中山堂电影院离我家都不远。记得很清楚,每到过年时,我没事就好往这几个电影院跑,见有新片上映了,回来就对姥姥和妈妈讲,有时甚至软磨硬缠,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我们院里的唐云庭伯伯在电影公司当经理,他老伴梁阿姨曾先后在中山堂和东站电影院上班,他们家有四个孩子,老大叫唐军,比我大一岁,他有时会约我一起去看电影,这样就不用买票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年为了不花钱看电影,我们这帮孩子什么歪点子都想过,也都尝试过。尤其是“文革”期间到处乱哄哄的,电影院门口几乎每晚都是人山人海,有时硬挤都能挤进去。遇上好看的片子,看一遍不过瘾,还要看好几遍。因为没有票,也就没有座位,只能站在银幕下方的乐池子里看,一个个像望天猴似的仰着脸,累得脖子生疼,而且冬天冷得直跺脚,夏天热得直冒汗,但孩子们仍兴趣盎然,乐此不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年过春节,听说淮海堂(军人电影院)放映“内部片”,虽然明知道没票进不去,可我还是连续几个晚上跑去碰运气,每次都在门口来回徘徊,久久不愿离去。大院里比我年龄还小的长春、小哈、毛蛋、建民等人,竟敢铤而走险,从铜山新华书店旁边的巷子里翻墙而入。建民由于胆子小,从墙上往下跳时动作稍微慢了点,不幸被巡逻的战士逮个正着。最后交给附近的青年路派出所处理,他不但在所里被皮带抽,回到家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其实他爸爸就在东站电影院当经理,想看电影机会多得是,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呢?</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初五这天,过年的禁忌便统统取消了,故俗称“破五”。一早起来,姥姥忙不迭地打开门窗,并催促我们赶快去阳台上放鞭炮,说是要迎接财神爷。后来看到清代文人顾禄在其所著的《清嘉禄》一书中写道:“五日财神五日求,一年心愿一时酬;提防别处迎神早,隔夜匆匆抱路头。”说那时的苏州人为防止财神被别人接走,以至于初四的晚上就去路口恭候了。我这才知道,原来迎财神是越早越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要说过年最热闹、最欢快的,当数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作为新年里的第一个月圆日,也是春节的尾声,人们需要隆重庆祝一番,所以又称“闹元宵”。早先街上尤其是庙会上还有舞龙舞狮、踩高跷、扭秧歌、打腰鼓之类的表演,我们小孩子也是有样学样,各人根据能力和胆量大小,纷纷用木棍做成高矮不同的高跷踩着玩。但真正的看点和诱惑还不在这儿,甚至也不是香甜可口的元宵,而是十五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准备的各式各样的灯笼。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届时各家门口一般都要挂两盏红灯笼以示喜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晚饭后只等天一黑,孩子们便纷纷走出家门,每人手里都挑着一盏灯,有大有小,造型各异,五花八门,几乎全是家人自己动手制作的。倘若实在没本事做,又没钱买,便找个旧搪瓷茶缸,里面点根蜡烛,再穿上铁丝当提手,也照样出门炫灯,虽然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毕竟聊胜于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除了大多数纸灯笼以外,还有萝卜灯、南瓜灯、面灯之类的,而纸灯笼里又数红色鲤鱼灯最多,也最好看。姥姥喜欢做面灯,用面团捏成莲花状的灯盏,上锅蒸熟后晾干,里面倒上点熟豆油,拿棉花搓成捻子做灯芯,然后点着就可以拿去耍了。更神奇的是等捻子把油耗尽了,还可以将整个灯盏吃掉,嚼起来又脆又香。纸糊的灯笼虽然漂亮,但一不小心很容易引燃,只听见“嗞珑”一声,整个灯笼瞬间就烧没了。因此,孩子们只要看见挑着纸灯笼的,便不怀好意地围着瞎起哄:“嗞珑灯,嗞珑灯,嗞珑再买,买了再嗞珑!”</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记不清是哪一年了,我手里挑的花灯“嗞珑”后,火星子不慎溅到了裤裆上,当时也没在意,等我感觉到不对劲时,里头的棉花已经被引燃了。那个年代水缸一般都放在门口,我接连跑了几户人家,不料缸里的水都结了厚厚的冰。最后迫不得已,只好谎称口渴向人家要了一杯水,然后顺着烧破的洞口将水灌了进去。我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于是又继续在院子里疯。谁知棉裤里火头还在蔓延,很快就烧到了皮肤,我这才慌忙往家跑。半道上遇见了爸爸也没敢讲,生怕他金刚怒目。又强忍着疼痛,径直跑回家告诉了妈妈,吓得妈妈赶紧将我的棉裤扒下来,一把扔进了水盆里。那时候小男孩基本上没有裤衩,都是光腚穿空壳棉裤,就这样也顾不上羞耻了,当着外人的面,任由妈妈拿凉毛巾给我敷已经烧得发红的皮肤。</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日子好过多了,而且越过越富裕,超市里的商品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群众文化娱乐生活丰富多彩,人们再也不用为吃穿担忧,也不用为过年发愁了。相较于以前物资匮乏,现在的日子,可以称得上天天都在过年。但美中不足的是,当下社会生活节奏太快,人们在就业、工作、学术、教育、医疗、住房、甚至情感方面的压力陡增,因此对过年的渴望已大不如从前,也让过年的氛围和仪式感大打折扣。尤其是当代年轻人,对诸如过年之类的中华传统文化习俗,更是知之甚少。对此,我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忧。</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如果拿现在的男孩子跟我们小时候比,让我说什么好呢?身处风云动荡的年代,那时的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些不为外物束缚的草莽气概。反观当下的男孩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小调皮,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我们当初过年时,那种欢天喜地的激情和乐趣了。以前是孩子多大人少,家长想管也管不过来;现在的状况截然相反,往往是几个大人看一个孩子,而且看得非常紧,几乎寸步不离,纵然他天性是个虎,恐怕也要给束缚成猫了。闲话少叙。蛇年将至,预祝大家:小龙携运到,喜气满门飘。年年有余庆,招财又进宝。</b></p> <p class="ql-block"><b>(图片选自网络,谢谢原创,侵删。)</b></p>